朱红殿门敞开的一刹那,一股猛烈的寒风猛的自外面刮进,似将这满堂的热闹立时吹散。皇上这一走,席间的殷勤笑意,巧言妙语,顿时便如失去光泽的隔夜花,通通暗了下来。
众人神情随之便倦怠下来,纷纷起身告退。宫中妃嫔散去大半的时候,几个已经成年开牙建府的皇子,也齐齐携了内眷离席。
朝外面走去的路上,殷勋和端王,豫王走在前面,而玲珑他们妯娌几个自然便落到后头。
“五弟妹累了一日,可千万要当心。轿子就在前头,你慢慢走,我们几个陪着你就是。”余蓁在一旁体贴地对玲珑说道。
“多谢大嫂,我不要紧的。”玲珑淡淡一笑,对着眼前这个柔情似水的女子,她的心情尤为复杂。
“大嫂真是多虑了,谁不知道五嫂力拔千斤体壮如牛,前儿父皇还赐了琼浆玉露给她,横竖是累不着的。”一旁林可人闻言插嘴笑道,言语中却显然含了一丝讥诮,继而换了撒娇一般的玩笑口吻,“可人身子这样沉,大嫂却一点都不关心,眼睛里就只盯牢了五嫂,真是过分!”
“哪里,我也很关心六弟妹的。”余蓁柔柔地一笑,道旁的宫灯并不是十分明亮,给她的容颜笼上一层淡淡的粉黄,仿佛盛开的睡莲一般皎洁美丽。
玲珑看得有些恍惚,只听可人又娇笑了一声,语气轻软却隐隐透出锋芒,“大嫂的关心,分明就只嘴上说说罢了,哪及得上对五嫂的爱屋及乌来得真啊?”
这一句,一下把玲珑和余蓁之间那层窗户纸捅破了,两个人一时都有些无措,玲珑默然不语,眸色却一下冷了下来,余蓁则干涩地笑了笑,面上有些为难,“六弟妹这话说的,可有些不妥了。”
“若人人都如大嫂这般坦荡就好,偏有些人就是惺惺作态,成日里做出一副夫唱妇随的样子,生怕别人看不到是吗?”可人语气又尖酸地说道,用不屑的眼光瞟了瞟玲珑。
玲珑已然明白可人这几次碰面时总对自己神色冷漠的缘由,心里便一阵气结,感情她是为着自家兄长不平,当下开口道,“大过年的,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若换了平日弟妹这般说话,可便是大不敬的,若论旧情,我尚要叫你一声姐姐,只是如今时过境迁,再怎么样,我也是做嫂嫂的人,弟妹若有什么误会,大可以找我理论,何必挑着年节说这些不是味儿的话,倒叫人看了笑话。”
“原来五嫂不禁拳脚功夫厉害,嘴上也了得啊,可人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不光是可人,想来咱们林家也不知天高地厚,一间小破庙,哪里迎得了大神仙啊?”可人唇边噙了深深嘲弄,迎着玲珑的视线,冷冷笑道。
玲珑懊恼地纠起眉头,这都哪是哪!
她是喜欢过林立人,可是后来出乎意料地嫁入皇家,她有的选择吗?难道她因此就非要和殷勋成为一对怨偶吗?
可是这样的话,又怎么说得出口,于是只淡淡说了句,“什么庙啊,神仙啊,弟妹说的我可不懂!你我既已同为皇家妇,便是一家人,何必说这些有失身份的话,若传将出去,还道是有心要令他们兄弟失和呢?”
言下之意,就是叫可人不要再无理取闹。
可人眨了眨眼,自鼻腔发出一声冷哼,便扭头加快步子朝着不远处的轿子走去。
玲珑苦笑了一下,无奈地看了旁边的余蓁一眼,“六弟妹许是对我有些误会,叫大嫂见笑了。”
余蓁目光悠悠,笑容沉静依旧,用一种满含理解的目光望着玲珑,“六弟妹出身名门,父兄又圣眷不断,自然性子高,而五弟妹进门比她晚,如今又深得父皇关心,她心里不舒坦,也是常情,加上又有怀着孩子,难免想法偏一些,言辞也过于激烈一点,五弟妹可别放心上,毕竟你也是双身子的人,舒心最要紧,没必要的地方可万万别去呕气。”
“多谢大嫂关心。”玲珑说道,心里忽然对她产生了几分好感。
果然是他喜欢过的人,就是那么的与众不同。仿佛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间,都散发出一种直达人心底的暖意,怎么都难以抗拒。
“对了,适才宴上皇后所言,弟妹不用放在心上,也不必为那一曲后悔。”余蓁目光清明,水一般地流泄在玲珑的面颊上,用只有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低低说道,“若存心想拿你错处,望文生义,无论弟妹唱的什么,她一样能找出岔子。其实,她也是看你和六弟妹都有喜了,而太子妃却迟迟不见动静,方才乱了手脚。他们兄弟几个在父皇心里是怎生一个光景,可不是一首歌,几句挑拨便能改变的,父皇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这一番话,说的入情入理,一扫玲珑适才心头的阴霾,当下脸色便是一霁,明艳动人的面颊上,笑容轻松自如,“多谢大嫂提醒,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大嫂果然博学多才,人情练达,教玲珑好生钦佩。”
“弟妹英姿飒爽,又冰雪聪明,更难得的是心思纯良,可真是招人疼爱,难怪……难怪……他对你已是一往情深。”余蓁浅笑盈盈,语气中却透出一丝落寞,说着便微微垂了视线,似勉强抑了眼底的难过。
玲珑心中蓦地一抽,竟涌上几分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