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脸色一天比一天沮丧,扫地的动作也越来越慢,越来越没精打采。
就在他几乎想扔下扫把一走了之,再不踏进齐王府半步的时候,宫里的传召却忽然来了。这次,皇上居然直接将他们几个叫到了自己日常起居的养心殿内。
一进殿门,便见皇上面沉似水地端坐在那里,身旁则是一脸委屈,眼中含泪的宜妃,正柔柔弱弱地说道,“劯儿一心好学,谁知燕氏却叫日日清扫花园,做这等低贱之事,这算什么啊?皇上可要为劯儿,为臣妾做主啊……”
一见三人进门,宜妃上前一把拉住儿子的手,“我的劯儿,可委屈你了,快让母妃看看,可是瘦了?”
说着,眼泪便簌簌地往下流。
殷勋见状,不由得无奈地暗叹一声,忙拉了玲珑跪倒请安。
皇上微微皱了皱眉,沉着脸一言不发,目光在齐王夫妇的脸上来回了几趟,却没有立刻叫他们起身。
“起来吧。”好一会,才听皇上沉声说道, 继而又对了玲珑,“燕氏,你有何话说?你真的,让劯儿在扫地?”
“回父皇,臣媳确实让九殿下扫地。”玲珑抬头回道,脸上却没有半分惧色。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她不卑不亢的神情令皇上有些诧异,紧盯着她的双眼问道。
“臣媳很清楚。”玲珑坦然迎向皇上的视线,“父皇容禀,学武不仅是学技,更须得磨砺心志,修炼魂魄,九殿下贵为皇子,应先除去骄娇二气,方能真正成学。“
“这么说……你不是有意要给他难堪?”皇上看她说得铿锵有力,语气中带着一份自信,似乎有些信服。
“皇上……难道这样一句,就能抵了劯儿受下的委屈?齐王殿下也习过武,可没见他也做过这等低贱之事!燕氏分明是借口,她就是看劯儿心眼实,变着法儿作践他。皇上可千万不能被她的几句话蒙蔽了,白白委屈了劯儿!”宜妃在一旁哭道,一字一句却说得清清楚楚。
“母妃……”殷劯似乎想阻止宜妃说下去,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闻言,皇上本来已然稍霁的面色,立时又沉了下来,“宜妃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勋儿武艺那么好,以前都没见过他这般,燕氏,你所谓的磨砺,可是别有居心?”
“回父皇,臣媳断然不敢!”玲珑神色一时也转生凛,“父皇要臣媳教九殿下武艺,臣媳怎敢有半分敷衍。臣媳让九殿下扫园中落叶,实为让九殿下扫去心中的尘埃,另一方面,九殿下想学流星锤,仅看到使锤的威风,并不了解学习过程的枯燥乏味,臣媳以为殿下既然决心想学,就不能半途而废,故借此练一练他的耐心。至于父皇和宜妃娘娘问到为什么齐王殿下学艺时不须如此,那臣媳斗胆问一句,父皇,还有宜妃娘娘亲眼看到殿下是如何苦练的吗?臣媳可以肯定,殿下经历的只怕远远不止这样!”
其实玲珑最想说的一句是“齐王殿下可没有宜妃娘娘那么一位溺爱儿子,事事都想为儿子安排周全的母亲”,不过这样的话,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只见皇上怔了一怔,眼中划过一丝尴尬,的确,云妃死后,直到殷勋随军出征,他对这个儿子,确实没怎么上过心,也不知道殷勋怎么会突然变得那么有出息了,此时被玲珑这么一说,心中未免有些愧疚,同时又生出几分恼羞成怒,当下面色就不悦起来。
一旁殷勋闻言,不觉暗暗叫苦。
这个女人做事怎么总是那么不顾前后?
她居然用这种口气质问父皇!
就算埋怨着她的鲁莽,心里却又忍不住感动,看似是为了解释小九学艺的事,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是在为他愤愤不平,在怪皇上不是一个好父亲。
会这样做的,这世上除了她,大概再没有第二个人了。
而此时此刻,玲珑对皇上已经没有什么害怕的感觉了。都说到这份上,自然要把话说完,说清楚,自己一片真意,再这样被误解下去怎么行?宜妃不是会用眼泪作为武器吗?难道她就不会吗?
“臣媳若是想哄九殿下开心,只需教他一些花拳绣腿,摆架势显威风便可。可殿下既身为金枝玉叶,日后必是社稷的栋梁,说不定就有为国征战的一天,到时候倘若他不知深浅,贸然出击……臣媳不敢往下想了……臣媳已经失去了兄长,再不想看到亲人在战场上送命,臣媳是把殿下当做亲弟弟看待,故而才决心要好好传授他……原想着无论如何一定要让殿下学有所成……就算是会令父皇和宜妃娘娘生气,臣媳也要这么做!”玲珑说着,已是泪流满面,“臣媳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反正臣媳此前说过,教授之道原是因人而异的,九弟若是觉着我的教法不对路,也不必勉强,自当另寻良师。但是若由臣媳来教,这一关是一定要过的。”
一时间,皇上的神色从惊讶到庄重,目光渐次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