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出了门,脸上便没有了一丝表情。夜色是她的掩护,众人分别走在她的前、后,打着灯笼,小心翼翼的,眼睛只瞅着地面,唯恐有突出的石块绊倒她。
知秋院到了,紫衣下意识的抚了抚额头,整了整衣衫,这才进了房。萧律人坐在灯下,饭才吃了一半。紫衣扫了一眼,明明都是他爱吃的菜,他却都没怎么动,没胃口吗?
过来行礼,将外衣交给月明,紫衣对萧律人道:“相公,苏姨娘已经醒了,妾身看没什么大碍了,再将养几天就会痊愈。”
萧律人嗯一声,将碗里剩的小半碗饭胡乱的扒进嘴里,轻放碗筷,这才说:“苏姨娘那里,你不必多费心了。”说时看一眼她的腹部,尽量轻柔的说:“你自己的身体,要多注意。”
紫衣微微羞赧的低头,说:“妾身晓得。”
再抬头时,却见萧律人已经站起身,紫衣便也站起来,问:“相公,你这是要去书房吗?”
萧律人道:“是,铺子里新送来的帐目,有点问题,我去看看。”
紫衣便道:“相公要保重,别看得太晚,妾身一会炖盅汤,着月尚送过去。”
萧律人没作声,月如服侍着他洗净了手,便出去了。
紫衣却一直将他送到院外,不说话,一双眼睛却是恋恋的依依不舍地只盯着他。萧律人无法再装着看不见,站定,问道:“怎么了?”
紫衣咬唇一笑,眼睛里带了点雾气,说:“没,妾身只是觉得,似乎自成亲以来,每个夜晚都是这样看着相公的背影一点点走远。”
萧律人怔了。紫衣头一次委婉的说出这样的抱怨之词!她是觉得委屈了吗?还是自己真的,有些绝情了?每天忙于生意上的事,要么就是朋友之间的宴会,好像真的很少能安安稳稳的和紫衣吃上一顿安生饭,说上一会话。
虽是夫妻,竟然淡漠的像是路人。
可是,他不是个擅长说话的人。生意场上又除外。
在家里,年幼失母,面对柔软而又脆弱的女人,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和颜悦色的陪她们说些他不懂得家长里短。而且,他也不习惯她总是低头温声软语说着谦恭之词。
就好像,戴着厚重的模糊的铠甲,离得再近,望过去,也看不见她一惯温顺表情下的心。
可他容让了。
所以紫衣说要代他去看苏星移时,他没反驳。包括她所做的一切,他都没有准备和她论个明白。
她安排人去服侍星移,她做好了大闹知秋院的准备,她擅自做主替他纳了通房丫头……
苏星移的脸蓦然映现出来。她的委屈、她的愤怨、她的隐忍、她的倔强,还有她明朗、坦率的眼神,甚至他看了就恼怒的嘲笑和不屑。
在她面前,他也是个人。一向镇定自持的心性,竟然会被她一个眼神就撩拨的骇浪滔天。她看到的,不是名震庆城的萧少爷,不是冷厉铁血的萧少爷,也不是生意场上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萧少爷,更不是富贾一方的萧少爷。
在她眼里,他只是踏入红香楼的一个普通恩客,只是萧府寡言强势的主人,只是豪夺暴戾的男人。
也仅限于此。没有敬畏、没有爱慕,甚至没有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