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柴房还有十几步之遥,就听见有人喝道:“谁?”
星移听出来是月明。她怎么在这,是为了等自己么?心中突现不祥预感,她转身想跑。可是还不曾动步,月明已经追了过来:“苏——星移,你怎么才回来?少夫人等你大半天了。”
星移看着身后的黑夜,像是一只狰狞的怪兽嘴,张着血喷大口,露着森森白牙。她往哪里逃?是她自己决定留下来的,外面的世界那么黑,就算她逃出去了又能去哪里找寻光明?
没一人要以给她以庇护。
星移站住脚,看着月明,道:“哦,少夫人来了。”
她知道是不会死的,可是,孩子怕是保不住了。紫衣此来,一定是得了萧律人的命令,前来替她堕胎。
平静的一步一步朝前走,想着要如何应对。见招拆招吧。
一进门,紫衣果然早就候了多时了。破旧的柴房里摆着一把舒适的椅子,对比之下,显得格外讽刺。
紫衣一身华服,悠闲的品着香茗。星移衣饰虽然原来也不失华丽,可是一天的劳作下来,浑身又是水渍又是汗渍,裙子还不知道被哪根树杈勾了个口子,头发都打了缕,脸色憔悴,和紫衣亦是明显的不同。
一个是主,一个是婢,拿什么来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拿什么比?一个云端,一个云泥,怎堪相比?
星移靠着墙角,朝着紫衣微微一笑:“劳少夫人久等。”
紫衣放下茶杯,含笑做出仁慈的神情:“星移啊,你可是回来了,我在这等你可是时间不短了。唉呀,你这是……怎么这么狼狈?月明,还不带着星移去换衣服,洗漱一番再回来?”
星移道:“不必了,星移知道少夫人此来有话要说,我也已经很累了。”早说早完,明天她还要干活呢?
紫衣见状,也不再虚伪,道:“这话说的,可是真叫人难为呢。听相公说,你如今身怀六甲……”说时视线挪到星移的腹部,关切的询问:“几个月了?”
“四个月。”星移咬着牙回答。
紫衣道:“哦,月份还小,依相公的意思,是叫稳婆来。我顾念着相公的名声,也顾念着苏姨娘——呵呵,不对,现在不应该叫苏姨娘了。我也顾念着你的名誉,所以叫人一早去药铺里抓了一剂堕胎药。你放心,药剂量很大,包准你今夜就能落个干净。”
如此残忍的话,在她说来却是这么的轻巧,仿佛她杀死的,不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只是一只蚊子,一只蚂蚁,连眼睛都不带眨的。
星移看她,道:“少夫人,你也是女人,将来也会做母亲,你真的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紫衣板起脸,道:“苏星移,你行为不端,我和相公都没追究,已经是你最大的仁慈,休得再多嘴。这药,你是自己喝呢,还是等我给你灌下去?”
可不可以说不?她一样都不想选。
紫衣看着星移的脸,怜悯的道:“我就知道,你是个心软的,也是,毕竟是自己的骨肉,怎么舍得下去手?可是你别忘了,你的命,在相公手里,他是说一不二的你的天。他叫你死,你只能受死。这孩子是断断留不得的,如果你识时务,就听了他的话,说不定以后也许还有机会博得他宠。来人,服侍苏星移把药喝下去。”
紫衣冷冷的吩咐完,月明、月尚和两个婆子就围了上来,一边两人,紧紧的抓住了星移的两条臂膀。
星移心如火焚,却只能求着紫衣:“少夫人,能不能求你,再让她陪我一天?过了今天,就整整一百天了。我会喝药的,可是,不差这一夜,对不对?”
明天,明天,只要有明天,她一定想得出办法。哪怕是去求江海潮。无论他说什么,她都答应,只要他肯帮她留住这个孩子。
紫衣却冷冷的道:“夜长梦多,这道理你比我懂,没有明天了。灌。”
星移挣扎着,说:“少夫人,我求求你了,让我去见一眼少爷,我自己去求他。他不会在乎这一天的。可是这一天,对我来说却是至关重要的一天。我知道和这个孩子是没缘的了,可是再多留一天就不行吗?”
“相公不会见你的,否则他何必叫我来,苏星移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她做出了最后的审判。
四个人把星移按着跪坐在地上,月尚叫灵儿替了她的手,亲自去端起桌上一碗黑乎乎的凉药,走到苏星移面前,说道:“苏星移,你认命吧。”
星移摇头,说:“不,我不喝。”
月尚伸手捏住星移的下颔,将碗递到她的嘴边,用力往里灌。星移紧紧咬着唇,就是不肯张口。药洒了出来,流到星移的胸襟上,黑色在昏黄的烛火下倒像是粘稠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