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尚很有耐心和闲心的站着,衣袂翩然,自我感觉非常好。她看着这屈膝在自己身前的两个人,略略的皱眉微叹:“唉呀,这可好生为难。月明呢,和我同甘共苦这么多年,怎么说也是很有感情的,要是姐妹们能聚在一处,我不知道有多开心。可是少夫人呢?呃,对了,现在应该称呼你为卢小姐……也不对,听说卢老爷已经和你划清了界线,在官老爷那备了案,与你老死不相往来的……那就叫卢姑娘?还是紫衣姑娘?”
月尚翘着兰花指,托着腮,做出一副百般为难的神情来:“叫你姑娘吧,可是你是嫁过人的……不过又是被相公亲自休了的,虽说是和离,可也不过是我家相公怕你面子上过不去才这么说……”
这一番话,说的紫衣脸白了红,红了青,青了再黄,简直如同打翻了的颜料筒,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月尚却只是闲闲的欣赏着,只觉得名闻天下的京城十景都不如这一刻紫衣的脸色精彩。
紫衣气恨的咬着牙,道:“月尚,你别欺人太甚。虽然我现在落魄,可也并不一定就非得卖身不可。你别以为现在靠着别人养着,你就可以以主子的身份自居。不过是个通房丫头出身,再怎么乔装也是上不得台面的贱货。”
月尚啧啧的感叹,道:“哟喝,这位姑娘好烈的性子,好大的脾气。你们看看,有这样卖身的么?”
早有人围上来看热闹,听月尚这么一说,俱都哄堂大笑。
有那闲汉便道:“既是出来卖的,不一样是贱么,还说嘴呢。”
还有人趁机占便宜:“要我说,你卖给谁都是卖,不如跟了哥哥我,起码不会拿你当丫头待,好吃好喝的,还能把你宠着,多好啊。”
紫衣一张脸又羞又愤,此时早就涨得通红了。她也是卢家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即使最近些时日在这京城受了不少委屈,可何曾有过人当面这样羞辱她?
就是有那地痞流氓想要跟她拉拉扯扯,一则有月明在旁边,两人有伴可以仗胆,二则早就远远的绕开,实在躲不过也是夺路就跑,从不曾当面被人这样侮辱。
待要还嘴,却也知道此时此地,说的越多,所受屈辱越多。一颗心气的跳成一团,四脚都在发抖了,却偏偏没有办法。
月尚便看着紫衣,装出一副诚恳的神情来说:“紫衣姑娘,要我说刚才这位大哥的提议不错,你可是千金小姐出身,一身的细皮嫩肉,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就算是我把你买回去了,你又能做什么?肩不能担,手不能提,难不成我把你请回去还当少夫人供着?只怕是我有这个力,也不敢有这个心。若是少爷回来,还不得把我给打死?男人的面子、自尊就和这女人的贞节一样,都是大事。你与其等着成了昨日黄花,被迫卖身青楼,不如趁着正青春年少,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紫衣啐她一口,道:“闭住你的嘴,月尚,我还轮不到你这样来侮辱我。我卖身也好,不卖也好,并不是为了贪图什么安逸享受,我不过是想用自己一双手替自己挣一口饱饭吃……”
话不曾说完,月尚笑的咯咯的,失了仪态,笑得极其张扬。笑了多时,这才停下来,看着紫衣,道:“呵,这话听起来好熟悉……”
紫衣再也说不出话来。苏星移,她说过类似的话。那个时候紫衣不相信,这个时候换成了她不被月尚相信。
紫衣腾的站起身,冷眼看着月明,道:“恭喜你,又寻了一个好主家,自此可以安身立命,再不必与我吃苦受罪。”
此处不容她,她就换个地方。
可是一直没能吃上饱饭,再加上跪的时间又长,一站起身就觉得天悬地转,眼前发黑,晃了晃终是又跪了下去。
月明歉然的看着紫衣,低声求着:“小姐,人在矮檐下,您就低点头吧。都这么长时间了,这京城虽大,可又有谁是怀着一颗善心的?难道您还真想被卖到青楼那种地方去不成?”
月尚索性蹲下来,与紫衣一般平齐,道:“你瞧,亏你做少夫人掌家这么多年,一直养尊处优的,都不知人间疾苦。如今小受些磨折,就哭天抢地的怨天尤人。你自己也说了叫我买月明,怎么,难道这有什么不对?如果是你,难道你会做出与这不同的选择来吗?”
紫衣含恨的看着月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推举月明,倒不为了说她自己做不来丫头的活,吃不了丫头受的苦,而是觉得她好歹是卢家的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总不至于连个差事都找不着?
况且月尚是明显着要给她脸子看,要打她这落水狗,她怎么能让月尚顺心如意?
旁边的闲汉也不忘了凑趣,对月尚道:“这位夫人,一看你就是个善心的大好人,可是这女人不领情,你买回去还真当祖宗供着?你没看她那眼神,回去也是个不安份的主。我说您要是挑好了,就赶紧领着人走吧,剩下的,您也别操那么多心了,交给我们就成了。”
月尚便站起来,道:“你说的何尝不是?我也不是那磨唧的人,总不至于为了一个丫头,在这跟她耗下去?”说时看月明:“行了,跟你的旧主子告别,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