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崔家嫡支女儿中的第十一个,不,确切的说,我只是存活着的嫡支崔家第十一个女儿。
由孩子出生的个数,就可以看出,崔家内里,有多么的糜烂!而我,不幸地,成为这样的家族的一员!
我出生的时候,我的姨娘本应当是我父亲现存的第六房小妾,而当时,他不过二十八岁!据说这还是在祖母和嫡母的压制之下,父亲这个生物,哼,头顶上就只有一把色字刀!我这一辈子见过他的面也不过用两只手就可以数的过来,在我心里,他是个什么模样,实在是不甚清晰啊!
我姨娘在我记忆里印象对我是非常好的,其余印象反而不显了。
只记得她不识字,长得也只是清秀二字可以圈点的,笑起来温温婉婉,带着一两点怯意,除了一手好的绣活,这个由我小时候穿的肚兜的精致可以得出结论。当然,那些肚兜还是姨娘没有完全失宠的时候绣下的,不然失了宠的姨娘,哪来的绣线,哪来的布料?
估计也就是因为我姨娘长得一般,性子又软糯,嫡母才愿意让她由通房升至姨娘占着一个姨娘的份位,堵住父亲再多纳妾的嘴。而同样因为这个原因,姨娘在怀有我几个月后便被父亲抛之脑后了。
据说,我两岁的时候还不能说出完整的短句,曾经因为这个,姨娘以为我怀有口疾,恳求嫡母为我延请大夫治病。
笑话!嫡母跟父亲斗智斗勇需要时间,照顾自己的嫡子需要精力,怎么会为我这么一个不受宠的庶女操心!
姨娘实在是太单纯的,根本不适合在这内宅后院生。若不是花心父亲招惹了她,如是她嫁入寻常老实的丈夫,日子定会和和美美。在我的思维里,姨娘是柔弱需要保护的,我小时候就攥着劲想赶快长大,作姨娘的守护者。
直到很久之后,回想她守着我偏安一隅的那些时光,我才惊觉,我的姨娘,有着她不为人知的智慧。
五六岁的时候,我瘦弱无比,也不爱与周围的人亲近,我跟姨娘住在一个偏远的小院子里,侍候的只有一个年老的婆子,很多事情都需要姨娘亲力亲为。厨房送来的饭菜一看就知道是剩饭,那会儿我还不知道“残羹冷炙”这个词。
谨遵姨娘的叮嘱,我一直躲在一方小小的世界里,不知道外面的世界,跟我的是有多么的不同。
那年,一个人在地上划圈圈叉叉的我听见墙外有小孩子的嬉笑声,迫于好奇,我没有记住姨娘的嘱咐,擅自出了院子。
至今依旧记得,那年的风很柔和,春光正好,院子里不结果子的桃树的花都开满枝头。院子的门轴是有些腐朽的木头,轻轻一推,便有“吱呀”一声,响极了。
我愉快地探出头,却见院外几个身着锦衣或比我大或比我小的孩子,全都瞪着大眼睛滴溜溜地盯着我。
那种打量的目光有些让我无所遁形,还夹杂着鄙夷,那些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孩子对于地位的敏感,不是我能够理解的。
低下头,我拉了拉身上的衣服,又用竹枝一般的小手挡住腹部的补丁。我的衣服是姨娘用自己原来的旧衣改制而成的,因为小孩子会长个,所以做得有些偏大,袖子跟下摆都被收起几寸。
“你是谁?为什么住在我家?”一个胖乎乎的女孩子趾高气扬地问,说话的时候脸抬得高高的,我站在门槛上都看不清她的眼睛。当然,也有可能是她太胖了,眼睛被挤得看不见了,我记不住那么许多,只能记得她头上的纱边角在风中飘,红红的,很漂亮。
瑟瑟缩缩的,我将那群孩子看了一圈,即便读不懂他们脸上的嘲讽,我也害怕他们人多欺负我,所以说话的时候轻声轻语。
“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不过,我一直住在这里!”
这是实话,我确实不知道我是谁,姨娘从不让我叫她娘,称呼我也只是小姐。我人小,却不代表我什么都不懂,从那位老婆婆嘴里,我得知了我姨娘是小妾,小妾是我父亲的小老婆,小老婆的孩子是不能叫他们姨娘的。那会儿,老婆婆嘴里碎碎念说崔家造孽的话,我记忆犹新,她以为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说的毫无顾忌。
我的话引得她们哈哈大笑,“居然有人不知自己是谁?”“太好笑了”“哈哈哈哈……”有的大声叫嚷着,有的甚至捂着肚子叫疼。
或许是因为气愤他们这样,我大胆地朝院子外走了几步,与他们相距不过七八步远。
领头的那个胖子终于将脸低了几分,我清楚地看到她皱了皱眉头。后来我才明白这个表情她是隐约猜到了我是她的妹妹!而其余的几个,想来根本就没注意到我后面的一句话,因为她们完全被我前一句给娱乐了。
“吴妈!”胖子大声喊,她不远处的一个妇人赶紧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低眉顺眼地问:“八小姐,有什么吩咐?”
“这里住的是谁?”
妇人抬头看了一眼地方,完全无视了我的存在,转而回答:“该是前六姨娘和十一姑娘。”
胖子听了这话,露出了然的神情,转而又将头抬得老高,恢复了之前的姿态。
孩子群里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这是个傻子!”
话音刚落,另一个孩子捡了地上一个石头朝着我丢过来,正中我的眉心,疼得我呲牙咧嘴,恨不能扑过去让他受同样的痛。
我不知道自己的举动既让他们看了笑话,又令她们恼怒,从而引来更多的石头,泥土。
而那位吴妈,对我不闻不问,着急得对着那群孩子喊:“小姐少爷,小心将手弄脏了!”
身上被砸了多少下,我根本数不过来,院子外那么巧存在的石头,让我这么受苦,以至于我后来将院外的所有石头都捡了丢到池子里沉了塘。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柔和的声音传来,“你们在干什么?”
翩然而至的女孩儿,十一二岁的年纪,脸色红润,体态轻盈,是我所没有见过的美好。
她一说话,所有的孩子都停了下来,随着她的吩咐纷纷离去。
只留下她一个时,她才开口询问:“你是谁?”
“我不知道我是谁?刚刚那个吴妈说这里住的是前六姨娘跟十一姑娘,我就住这里。”捂着疼痛的地方,我不满地回答。
当我懂事后,才了解到六这个数字挺吉利的,一个受宠的姨娘硬生生要来这个称谓,而那位将我姨娘早就抛之脑后的父亲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明明活着,姨娘连一个排序都被人挤掉了,这悲哀,我只能在心里替过世了的姨娘难过。
“原来你是十一!”她从衣袖里掏出一块绣着蝴蝶的帕子,轻轻地擦拭着我的脸,动作十分温柔,就像我姨娘给我拭脸的一般。
她这么温柔,我自然没有躲闪,只是愣愣地盯着跟我的脸正对的她的胸口绣着花的边幅,这衣服真好看!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我小心翼翼地记着,不曾跟其余人说过!
我以为这场不算风波的风波就这么轻飘飘地过去了。谁知崔家老八居然回去跟她姨娘提到了她,也让姨娘再次被在嫡母面前提及!
就这样没过半个月,府内不知道姨娘的女人心里视为仇敌的名单上又添上了一个人的名字,时不时过来奚落一番的人变得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