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秋蝉就开始聒噪。夏不去,秋未来,天气不尴不尬。
玉娇在长榻上翻了个身,微微转醒。手里的一抹冰凉忽然滑落,她眯起眼,才发现自己昨天晚上竟然没有回屋,一直睡在了树下。幸好出来时怕着凉带了薄褥,否则好不容易恢复到这个程度的身体又该倒戈了。
撑起身子活动活动筋骨,天蒙蒙亮,半抹鱼肚白像一滩水似地刷在东天,此刻才应了那一句“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捡起掉在地上的玉璧,随手放入昨天特地翻找出来的桃木盒里,她便带着回屋,想再好好躺躺。路过昨天蚂蚁成队的地方,留心仔细查看了一下,发现半个活物都没有。路旁的鸡冠花驮着早露,花边褶皱里几颗银白的水珠挂在绒毛上。玉娇犹豫须臾,便伸手拂开花丛,那只蚂蚁洞后来被甘露堵死,这会儿竟然从旁边又刨了个出来。显然蚂蚁都活着,但是并没有形成昨天那种状况。
这只能说明一点,似乎有什么原因让那些蚂蚁在甜白瓷碗被端走之后才敢去搬那些残羹冷炙。
甘露今日起了个大早,嘴上咬着篦子双手编头发,用脚勾拉开门。一瞧玉娇正弯腰站在外头,赶紧把嘴里的篦子拿下,急着问:“哎呀小姐,你每日都是这么早起的么?现在正是养身子的时候,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玉娇直起腰背绽出一丝笑容:“你昨天堵蚂蚁洞的时候,可有闻到什么味儿?”
“什么味儿?嗅……嗅……”甘露皱着鼻子立马闻了闻,“没有啊。哦,奴婢知道了,肯定是昨天那个小丫头没打扫干净,奴婢待会儿去厨房再去逮她回来。”
“不用了,”玉娇拍了拍裙面,动身往台阶上来,“今日我乏,不想见任何人。”
“哦。”甘露眨了眨眼,“要是今日还有人拜访呢?”
“不见。”
“……”甘露偏头一想,反正今天避不见客就对了。于是把辫子都编完,便匆匆跑去做早饭。
这一避不见客,一下子就避了好几日。
自从那日晚上听到过一声猫叫之后,多日风平浪静。渐渐地,玉娇也就不把此事搁在心上,兴许是邻里的家猫误闯进了她的庭院,只小停片刻就离开了。
随着身子渐好,她的精气神差不多都已恢复,于是每日加大了看书习字的量,为接下去要做的事情蓄力。
柳氏自打被玉娇吐了一脸茶水,就没来玉家几次。玉娇原还以为她心里拗着气,懒怠过来,后听说,原来戚员外这几日又要动身去南临谈生意,柳氏就趁丈夫还在家,形影不离地粘他几天。
戚员外本身就有一子一女,都非一母所生。长子今年十七,常跟在戚员外身边东南西北闯荡,而千金今年不过六岁,与柳氏并不十分要好。
玉娇琢磨着,戚员外对儿子十分器重,所以才会拴在裤腰带上到处带着跑。但这些却正恰恰切中了柳氏要害,儿子女儿都不是她生的,待戚员外百年之时,也许就是她落魄之始了。所以必须觅得一切机会,就算见缝插针也得给戚员外怀上一个。
求子成狂,戚员外前脚带人一走,柳氏便领了十来名丫头婆子要上盘山庙求子。盘山庙是座小庙,就在麟州城外十里之地,一处叫做望青山的山顶。因为这里求子灵验,在麟州城周围一片都是有口皆碑的。哪家哪户娶了新媳妇儿或者嫁了女儿都会来此报道。
临去前,柳氏带着人来玉家转了转。玉娇得到风声,第一时间就拉着甘露去前门迎接。柳氏挺着肚子进门,就惊奇地“啧”了一下:“哟,今儿怎么这么殷勤,来这儿候着了?平时打你十八棍也请不动你的金身。”
玉娇露齿嘻嘻地笑:“我听丫头们说你要去盘山庙。”
柳氏脸上绿惨惨的瞥她:“去又怎么样?”瞧不起她生不出儿子是不是!
“没什么,就是想问一声,可否带我一同去?”
“你?”仿佛听到了什么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柳氏挥开一旁搀着自己胳膊的老嬷嬷笑得直不起腰,“你一个黄花大闺女,上盘山庙干什么?”
“我死过一次,如今新生,等同于婴儿。老天于我这份情,我该好好去磕头拜谢才对。”玉娇早做了准备,对答如流。
“……”这一理由还真将柳氏给唬住了。想来想去,合情合理,于是也没拒绝,“可不许乱跑,若是丢了,教那山上的野猪野狼撕成碎片可别赖我。”
玉娇这个时候自然满口答应:“我就跟着你,若你不在,我跟着这位姐姐也行。”说着拉住柳氏身边的一名婢女,扯着她环在手臂上的飘带轻轻拉了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