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宜远行。
皇帝在祭台上洒下三杯烈酒,祝出海寻仙的将士能够一帆风顺,乘风破浪,早日寻得仙人,求得长生不老法和不死药归来。
是的,出海寻仙的两千人马里,有一千六百人是曾经沙场洒血的将士,领船的,是御前侍卫长。
听着陆霖带回的消息,我不仅唏嘘,为了那虚无缥缈的长生不老竟让这些抛头颅洒热血的铁血男儿离开这片土地,过上在海上飘荡无所定的日子,这样的皇帝,还真是······
“据说,之前领船的人,选的是顾筠。”师兄道。
我瞪大了眼睛,原来如此,难怪他要装病了。只是,他不怕别人说他贪生怕死吗?
“你的药,喝了就回去。”师兄嫌每日给我们送药麻烦,就煎好药让我自己来,喝过后再把顾筠那碗带回去。
我喝药时,云歌拍手笑道“他病的还真是时候,不然清姀自己······”随即脸色一变,似是想起了什么,又一脸深沉的不说话了。
陆霖含笑看她一眼,解释道“她还在为那日的事生气。”
“他不是有意的。”我咽下一口苦汁道。只能这样说了,总不能将顾筠拥立英王为太子的事公诸于众啊。
云歌敬佩道“清姀,你真大度!”
我哑然失笑,云歌可真会想。不过有个大度的美名也挺好。
“要是我,绝对要——”
“要怎样?”陆霖温声问。
“哼!”云歌一仰头,不说了。
我放下碗,云歌体贴的把蜜饯推到我手边,我感激的朝她笑笑,赶紧捏起一颗放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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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筠立在书桌前,正神色严肃的提笔写着什么。
我接过六儿手里的药碗,问“写什么呢?”
他抬头,容色一缓,眼中露出笑意“没什么。”说着从桌后绕过来接过我手中的药碗,闻着药味儿,眉头为不可察的皱了皱。
他前日刚喝过药发出汗来,就跑到明月楼把我带回去。一身热汗遇了冷风,回来后不仅烧得更高,还开始咳嗽。昨夜咳了一宿,现在眼底都带着青黑。
我道“有蜜饯。”
这样,他才勉为其难的喝下。
我看他一连往嘴里扔了两三颗蜜饯,不由好笑,怎么比我还怕苦。“怎么不再睡会儿?”
“睡不着。船队出发了?”许是苦味散了,他眉毛舒展开来,指间捏着一颗蜜饯问。
“出发了。你早就知道皇上会让你去?”屋子里没有别人,说话不用顾忌。
他颔首,算是承认了。
“为什么?”
“我是他最信任又最不信任的人。”
我不解,这到底是信任还是不信任?
“总而言之,派我出海是万全之策。”顾筠把指间的蜜饯弹出窗外,啪地打落一只白鸽。
“六儿。”
“是。”门外的六儿捡起那只白鸽,解下白鸽腿上的纸筒递给顾筠,问“将军,这鸽子?”
“杀了。”顾筠展开信纸,头也不抬道。
“怎么回事?”我问他。还不待顾筠回答,就听到沐晴的声音。
“清姀。”
顾筠平静的把那纸条收入手心,我仔细盯着他看,企图能从他神色里发现些什么,可他任由我盯着看,面色如常,甚至铜色的肌肤还泛出一丝红晕。我挫败的收回目光。
沐晴自知道她师父便是灭了她家的人后,精神萎靡了一阵子。这阵子虽好些了,但也不如以往开朗了,今日突然过来说想出去走走,着实让我吃惊。不过吃惊之余却是高兴,她愿意出去散散心总比一直闷在屋子里好。
等沐晴说完,我看向顾筠,希望他能同意。
顾筠点头“可以,我与你们一起。”
我立刻摇头“你还病着,不能再吹风了。”
顾筠犹豫一下,又道“让秦兄与你们一起。”
这次是沐晴摇头“不行,我现在一见他就不自在。”
顾筠还想说什么,我打断他“放心吧,沐姑娘身上有功夫。而且,你不是让顾西顾北跟着我吗?”
顾西顾北,顾筠暗中培植那股势力的头领之二,原是东南西北四人。上次顾筠之所以能这么快能找来明月楼,就是这二人的缘故。据顾筠说,他二人自我从寿王府回来就一直跟着我了。而我竟然一直没有觉察。
沐晴也点头,“我们就是在街上转转,没事的。”
顾筠垂眸“六儿也跟去。”
然后,我和沐晴,六儿,以及看不见的顾西顾北两人出了门。本是要叫着云歌的,可小蝶却说她家夫人和公子一起出去了。
这是我有了记忆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的逛街——以前的已经忘了。
一出顾府,来到热闹的街上,沐晴情绪明显高了一些。
炒银杏果子,冰糖葫芦,阳春面,玉镯,佛珠,耳环,手帕,肚兜,胭脂······
沐晴一样一样的买,然后分给那两个看不见的顾西顾北——当然是没人接的,除了我和六儿。
如此转了半晌,沐晴提议到酒楼休息一下。
坐在酒楼单间里,沐晴喝了一口茶,长长的舒了口气,道“清姀,我想开了。”
我递给六儿一杯水,沐晴买的东西基本上都是六儿在提着,天气虽不是很热,但六儿还是出了一头的汗。六儿接过喝下,低声道谢。
我听她这样说很不解,她不是早就想开了?
“这次是真的想开了。他虽与我有仇,却对我有养育之恩。认真论起来,我这条命,还是他留下的。他没要我的命,我也不要他偿命了。”沐晴看着茶水里自己的倒映说。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什么也不说。
“也许你会觉着我胆小怯懦,或者说我自私不孝,明知仇人是谁,却不去报这血海深仇,让一家人在九泉之下也不瞑目。可我就是这么想的,我不去报仇,也不再认他作师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