妫州 李存勖行辕
风越来越大,平原上刮来的草原的朔风,带着那特有的肃杀之气。李存勖翘首眺望北方,空中飘来一丝血腥的味道。郭从谦与张敬达紧紧屹立身后并不答话,只有心目中的熊熊战意。
“启禀大王,城上已经不见守军,城门处火势凶猛,我军无法进城!”
仅半个时辰之后,这消息便传到李存勖耳中,李存勖眯着眼看那火光片刻,微微笑道:“你们快灭火入城,骑兵,随我绕至南门,我们再去见一见那景延广吧!”
景延广深知,那城门的大火,只能阻敌军一时,他必需在这极短时间内,将全军撤出妫州城,避敌锋锐以等再战。
在数万大军自东城三座城门中乱纷纷而出之际,被惊醒的百姓们也开始哭喊,要燕军不能舍弃他们。但混乱之中,燕军根本无暇安置百姓,士气已经随着西城的绝对劣势而崩溃,能维持一定纪律逃走已是不易,遑论其他。
大军出了东门未久,景延广忽然下令道:“折向北,不要再向东行!”
他这命令让燕军避开了李存勖预先派出的伏击之兵,当李存勖赶到时发现燕军已经折向北而行,不由得叹息了声:“处变而不乱,景延广用兵也算是一时之选了。我们暂且回城,安置好百姓之后再作道理。”
“大王何不轻军急入,乘贼军外实内虚之际突入幽州内地,直指幽州城?”郭从谦问道,若是此时能乘燕军败退无暇回守之际,挟新胜之余勇,将儒州城再夺取过来,进而指向顺州、檀州城,此时这几座城池防备空虚,定能一举扫平燕幽。但大王却下令收兵,这让他不解。如此机会,怎能放弃?
“你们不是曾言,幽州寓军于民,人心归贼么?”李存勖笑道:“于今之计,夺取儒州、顺州这般城池无足轻重,关键在于给贼军惨痛打击,如此方能震慑燕幽,让百姓不得不投向我们。”
“可是,李昪只怕快要到了……”郭从谦略一迟疑,也道,“那时再战便困难了。“
“李昪已经到了。“李存勖将目光投向东方天际,那里正漆黑一团。
“什么?“郭从谦与张敬达齐声一呼,显然对于李昪,他们都心存顾忌。
李存勖看了看二人,鹰目中射出一股锐利的光芒,“他回来又有何妨?我不欲在城池坚固的幽州城与之决战,将战场放在此处,岂非更有利于我军兵力上优势展开来?”
郭从谦与张敬达对望一眼,虽然李存勖所言非虚,但李昪帐下一个景延广便给他们造成不小麻烦,若是那李昪前来,谁知道又会演出如何的战局?
“你们能见到的,仅仅是幽州罢了。”李存勖没有再看二人,在心中暗自叹息,“若是郭崇韬与李存审在此,定然能明白我之用意。”
终于退回顺州城的景延广长出了口气,让他稍稍安心的是,李存勖放弃了乘胜连击的机会,而是选择了在妫州暂歇,似乎在等待什么。
这一等便是两日,第三日里晋军官兵才有所行动,自妫州城中逐步向顺州移动,但到了半途便停了下来,就地立营。景延广吃惊的同时,也微微心安,因为李昪已经抵达了顺州。
“看来李存勖对李存审是极放心了。”李昪了解形势之后一笑置之,虽然晋军官兵攻破了妫州,从而打开了通往幽州的门户,但却按兵不动,他的算计,李昪已全然于胸了。
“若是继续攻入,他一则得分兵守城,以防百姓袭击骚扰,二则得攻击幽州城、儒州、顺州城这般的坚城。相反,在此会战,地势空阔,既有利于他兵力的展开,也可避开坚城。只需一举将我军主力击溃于此,幽州便可不战而得了。”景延广道。
“正是,将军所言极是。不过他还有一个打算。“敬翔捻着胡须,将目光投向北方,“他不仅是想在此决胜,更想借此一举攻入晋军。看来他派往井陉关者,应是深得他信任之将啊。”
“哈哈,史弘肇与高行周,岂非也深得我所信任?还有高行圭,他三人若集思广益,便是李存勖亲自去也无所畏惧。”李昪笑道。
“史弘肇将军虽是智勇双全,但似乎过于自信了些。若是面对李存勖这般名将,他绝不会大意,便不会出错。但面对的是若是其他人,我只恐他会大意。”敬翔沉吟了会儿道。
李昪脸色沉了下来,侧目看了他半晌,摇了摇头道:“先生多心了,史弘肇不会有事。况且,留他在晋军,我还有深意啊。”
敬翔动了动唇,将“什么深意”四字缩了回来,若是李昪要说,不问他便会说了。
“如何对付李存勖?”敬翔与景延广都凝望着若有所思的李昪,虽然没有说出来,但其中之意,溢于言表。
“传令三军,闭城不战。“李昪面带冷笑,“李存勖意欲决胜于井陉关,我便与他决胜于井陉关!”
“原来李昪小儿也有所畏惧啊。”
立寨于幽州城外百里原野之上的李存勖神色从容,草原朔风将他的须发微微吹动。顿了顿,冷笑道:“竟然闭城不战,看来李昪小儿也技穷了。”
张敬达不自觉地扶了扶脸颊,敏锐的光芒闪了一下。李昪回避于此与己方决战,大王何尝也不回避于幽州城下与李昪决战?避敌所长,攻敌之短,这原本是兵家极自然之事,但对于李昪这般水准的统兵奇才,也有长处与短处不成?
李昪与李存勖二人可以等待,但事情的变化却由不得二人等待。
贞明二年,十二月十七日,雪。
李存勖比李昪要早上半日收到自晋军井陉关传来的消息,见了那信上“井陉已得,饮马沱水,斩除贼寇,便在来年“十六个字,李存勖捋须大笑:“李存审果然不负我,此战胜负已定了!”
伤已半愈的张敬达动了动唇,却吞下了到嘴边的话语。李存勖睨了他一眼,拍了拍他肩:“你不同啊,你无需与李存审去争功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