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铃裹着厚厚的雪狐裘整个人窝在宽大的云纹红杉敞椅中,虽说倦懒却也如那日言的一样,十分听话地看着面前的书册,老厚一本风俗礼秩看得她脑袋空空头晕晕,但仍坚持着不时从毛绒里伸出小手来翻它一页。
对面云诀看她如此规矩认真地翻阅着,不禁泠然问道:“铃儿,可知为师为何要你看这么多仪书。”
益铃头也不抬地答道:“知道啊,师父是在教铃儿识礼仪,知进退,慎行事,谨为人的道理。”
毕竟铃儿犯过大错嘛,师父肯定是想先把铃儿的心性教导好啊。
云诀淡寒无意的眸中隐有涟漪,却终是化为一汪深潭静如死水,他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不知过了多久,益铃感觉自己的脚又冻麻了,打了个不轻不重的喷嚏后自顾吸吸鼻子继续看书。
“时辰不早了,你用过晚膳便去睡罢。”
益铃闻言乐了,二话不说钻出狐裘大麾将午时带回来的食盒提上了云诀的案几,然后将饭菜一盘盘端了出来。“师父真体贴,铃儿正要说饿了呢。”
云诀端坐案后脸上一派面无表情,只敛声收了自己的书卷,而后对着几个碟盘施了术法。下一瞬,案上的菜肴悉数冒起了白蒙蒙的热气。
益铃费力地将自己刚刚那垫了狐裘的大木椅拖过来放好,而后乐颠颠地挪上去做着,道了句多谢师父便举箸端碗开始吃饭。
“师父,这糖醋茄子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您要不要尝一口?”
云诀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了那盘黑糊糊的茄子,翻书的动作随之一顿:
“你手中是什么?”
“师父你肯定不知道,白绫每次送我去吃饭都要我煮这个茄子给它吃它才肯载我回去。”
“这是你自己煮的?”
“嗯!白绫可喜欢吃这个了,它是铃儿小时候自创的,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那时候我娘也喜欢得紧……”
望着它,微微怔神,心上莫名划开一道细口,无声无息地浅浅疼了。
益铃本是随口一说,无意抬眸却惊见自家寒冰师父竟当真大发慈悲地施舍了目光给那盘修了几世恩福的茄子,当即便不敢怠慢,好好地夹了一筷子殷勤地送到云诀嘴边:“师父不妨尝尝,铃儿不骗你,真的很好吃!”
云诀怔了一下。
益铃举着筷子举了半天,心道师父冷脾气上来估计又不会理睬自己了,正待收回手自个儿吃了,便见云诀动了动,竟当真鬼使神差地微微倾身吃了自己送上去的一口茄子。
益铃惊讶地盯着自己的筷子看了半天,而后牙和眼一起亮了起来,眉儿弯弯一脸幸福地眯眼笑成了一条缝儿……筷子砸巴着又进了自己的嘴。
云诀回了神,看见益铃满脸无赖春风地盯着自己……
脸上颇为不自然地僵了一瞬热了一瞬,下一刻又马上冷如地窖寒冰,他倏地站起身来,极冷地斥道:“吃完自己收拾了就去睡觉,不许贪玩任性。”
他的贪玩任性,想必指的是益铃午后在琳琅阁里大肆翻箱倒柜打碎了一地美玉琉璃。
益铃笑嘻嘻地看着自家师父甩袖而去,直至出了书房才收回视线,端了碗,继续吃饭。
……
晚上,白雪纷飞,皓月当空。
益铃在垫满棉羽的软榻上翻来覆去好几个轮回,终于还是认命地抓起狐裘裹在身上去了茅房,回来的时候脚步有点虚,她抱着肚子哎声叹气地摸回房间,嘴巴里不住地小声咕呶:“难怪这两天特别怕冷……这小日子来的真不是时候……还好洛姐姐都给我备妥了……”
凭着窗外盈盈亮亮的白雪透进屋内的些许微光益铃脚步虚无地摸到床榻,触手一凉,益铃一惊:“我软软的被子呢?”
面前白影一晃,一股寒气在面前扫过,云诀的声音在不明不暗的房间里冰冷响起:“你虽是我的弟子但男女有别,这般深夜闯进我的寝室来成何体统!”
她向来悄无声息,若不是方才推门进来有了声响便连云诀也难以察觉,如不有意寻她他哪里会刻意去探查她腕上银铃灵息?
益铃听见他的声音便知是自己摸错了门,可现下又冷又疼,实在没有力气再去摸一道门,便可怜兮兮地拉过云诀榻上唯一的锦被垫着坐下:“铃儿不小心进错房了,师父的榻上又冷又硬铃儿也不想睡它……”她打了个喷嚏后有气无力地抬眼看微光里的那道白影:“铃儿没有力气,师父送铃儿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