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他是否能明自己爱它们如此之深的心境,可是真的舍不得,怎么能舍得?
做不到背他成魔,她只想他好好的,他们的孩子好好的,即使她不在了,他的身边也不会那么空冷和寂寞。
不管是否漠弃,不管有没有魔预,既然不能成魔,至少让她自己选择,为了孩子,或生或死。
她从来不曾求过什么,只想要它们活下来,带着她对他两世的爱,伴他左右。
可是即便爱到如此卑微,退到如此地步,他仍旧不能明白。
也不能懂她。
何等的理智,又何等的残忍?
何等的狠心,又何等的麻木?
只一剑,便断了她所有的想望,他竟然可以把她抱在怀里,亲手,杀了他与她的孩子。
纵然知道他一向决绝,可是这样通透到麻木的心,她终究还是没有想到,信了他,所以失了最后能活着的心。
他竟然残忍到,连选择的权利都不给她?
不允她成魔,竟也不允她用自己的方式来爱自己的孩子。
师父……师父……因为一句师父,他能全然不顾她的感受,自己独自决定一切,生与死,不容违逆。
即便那明明是他们两个人的孩子,是他的,也是她的。
脑中那样昏乱麻木的瞬间……她看见当年自己在这绝谷里抱入怀中的那个孩子,当时便想,这样的眉宇,会长成怎样的天人。
如今知道,却不如不知。
赤纹凌乱于风中,长发飘飞,遮住了她迷惘而没有半丝喜与怒,爱与恨的容颜。
没有了孩子,他与她之间那道无形的柔软联系就再不覆存在,而他亲手杀了她腹中的婴孩,更是将原本柔软的联系,生生转化成了冰冷的利刃,狠狠与两人心上划开淌血的鸿沟。
而她静静站在风雪中,长睫如扇,美得那样惊心却也冷戾如冰。
淡如月华的唇上微微的血色寒冽如霜。只是想,她腹中的孩子若能出世,也应是同他那时一样的可爱、和一见难忘。
爱到入骨,不明白自己即便成神,也是败在了他的面前。
她以为自己已然通透,不愿再想不愿再忆,独立许久,却竟然、还是不能避免地从嘴边溢出了腥血。
益铃终于动了动,收回远望天际的目光,拂衣如雪,背对他,缓缓迈出了一步。
魔众伏地不起,虔诚地让出了道。
她一步一步从中走过,没有丝毫留恋,没有任何爱恨:“天下万魔,与本尊同回虚天赤月。”雪花轻舞,她伸手接住,仰望苍天,目露悲凉。
在世界一片冰冷的时候,我本能地把所有温暖想望寄予在你的身上,可是你却站在彼岸,弃我伤我,残忍地抽走了我仅剩的阳光……
“谨遵魔神之令!”魔云飞聚,凛冽成煞。
他悲哀迷茫地看着她孤冷决绝的背影,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口唤道:“铃儿。”别走……
长发凌空飞舞,她蓦然回首过来,看着他,用为神之后,过于空灵而令人闻之瞬间冰冷心死的声音一字一顿道:
“两世情错,一生长孽。因为爱你,我死过千百回;因为爱你,我伤过一万次。执迷不悟,一念沉沦,一次又一次让爱我关心我的人因我而伤、因我而死。”
伸手于腕间,几乎是毫不费力地点开了那只从未离身过的银铃,连带纯白的流苏,一起滑落在地:“云诀。翼已绝,翎已绝,你我亦绝。从今往后我与你之间,师徒陌路、义尽恩绝。”
一道轻宁而半赤半墨的微光拂照于铃上,清润的银面瞬间泛起涟漪,下一刻无声破碎成无数细小晶尘,于风中飘散逝去,再无踪迹。
便如她碎成万万片的心一样。
云诀看着地上唯留的那几根雪白流苏,目中一时空得麻木。
迟钝地再次扬首,她半是熟悉、半是陌生的修长身影,已从雾中,离他越来越远。
一如她当年,于止水殿中,离他越来越近的心。
只不过一个是近,一个是远;一个是来,一个是去。
绝谷绝寒,一冷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