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华丽却冰冷的赤墨长裙拖曳在地,散开如绝莲,额心墨迹清绝,却是透着极尽圣白孤冷的光。
一眼望去,明明美得万物失色,却又令人直感绝望刻入骨髓,仿佛看着用黑暗凝成的血珠,静静冰封在了千万年的寒川之中,遗世独立,非人非物,不近尘息。
她极静地站着,无声无息,犹如死物,犹如冰雕。
赤光如血,黑月冷凝,一点点在她绝世再现的面容前隐灭寂淡。
绝谷无声,一片彻寒冷凝。异景慢慢消散,天地重归清明。
苍冥震然未醒,便见群魔目中激荡颤簌,抖一瞬,已全部跪倒在地。
群仙惊愣,怔然未动,只是那人缓缓回首,睥睨世人般通透冰冷的目光淡淡扫过之际,竟身不由己地朝着她跪伏了下去。
“拜见……魔神……”
并不知道突然间自己承负了什么,神识清明得能望得见听得见千万里之外,所有人与鬼,仙与魔的耳语轻声,花开花落。可是心里只能觉到空空淡淡,似乎世间一切都在眼中却也都已远离了自己,变得通透有理却不再重要。
眸中那么空,那么清静,似已放下了一切,逝去了一切,淡漠了一切。
她无意识地抬起头,仰望着赤纹远去的天空,黑白发丝风雪中轻轻舞动。
目中极尽空冷寂静,通灵剔透一如血滴,只是所有人见了,都只觉得心被抑制着、周身如在冰窖里一般的冷。
美得冷,寂得冷,空得冷。
“……娘?”
“……小益?!”
“……铃丫头!”
许多的轻唤呼喊充斥在耳边,却扯不动神经动弹一丝,好像只是一堆无关紧要的符号,收集在心上,堆放着,无动于衷着。
铃儿……
风轻轻拂过,冰冷如霜。
明明没有唤出口,她却仍然听见了。似迷茫似疑惑,似心疼似不解,只是终于扯动了万万年的心绪回到现实,回到这一具名叫益铃的身体里边来。
于是刹那间那么多苦痛那么多悲哀一起朝她涌来,伴随着幻影一般的记忆一张张呈现在脑中。
她看见自己历尽艰辛来到蓬莱,正山大殿上拜他为师,追随着他的身影他的脚步远离尘世烦忧,只伴着他在止水峰上一心一意修行着。
后来遇险,后来身陷囹囫,她为了救他成魔,玄铁链、灭魔锁、寒冰牢,他伤她一剑,她没有怪他,三年离别,她回来见他只为救他,后来解蛊,后来内毒难控,致使仙魔战起,血染蓬莱。
她被他压在寒海之底,寒冰牢内,生即待死,死后再生,日日濒死,犹如凌迟。
一过百年。
然后重审罪责,她又回到了他的身边。忘记一切,心如赤子,真的成了他眼中本应所求的一个孩子。
只是有些事发生过便是发生过,纵然遗忘也无法磨灭。
她为他所受的苦似乎终于动摇了他为仙的心,然后一步一步沉沦,因缘会际,终致元宵前昔犯下大错,她与他有了肌肤之亲,她甚至有了他的孩子。
然后赤子之心也因他而沾染了情丝,也许她从来没能忘掉自己的心,于是情理之中她又一次飞蛾扑火、毫不自知地爱了他。
恢复记忆,她没有丝毫犹豫地弃置了前尘所有的苦与痛,满心无求地伴他一侧、陪在孩子身边,哪怕这一世他仍旧只是师,她仍旧只是徒。
可是一切都是幻像。
上天从来残忍,她与孩子,生不同存。
她求他再信她一次,成魔往覆,她必不负他。
可是他没有答应,她的心再一次伤痛迷惘,她不懂他的隐忍和大义为先,只是敬他尊他,可是依旧舍不得孩子,也舍不得他。
被迫离开蓬莱,流落人间,她每一日都在他的魔预与漠弃中迷惘挣扎,心一次次痛过之后又难以抉择。
后来真的应他之言,放手漠弃,只是遇到小夕之后,却又再也狠不下心。
是他与她的孩子,怎样来漠弃?
知道那一刻起,早已倾尽了心力,是她的骨,是他的血。如何会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