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娘娘恩典,奴婢一定竭尽全力。”毓菊向柳伊行了一个礼,便默默退到柳伊身旁不再作声。
柳伊缓缓阖上双眼,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睁开眼看着站在一边的毓菊,低声询问道,“近日瓦剌太子大婚的事宜办得如何了?”
“回淑媛娘娘话,瓦剌太子妃明日便会进宫。”毓菊对于柳伊的询问倒也不惊讶,只是平淡地回了话。
“明日进宫?!”听了这话柳伊差点没跳起来,但碍于身份和自己的伤,只能忍住自己的惊讶,“怎会如此之快?”
一旁的毓菊看见柳伊这副样子只觉得好笑,却又不能笑出声,只得抬手掩住嘴角的笑意,“娘娘有所不知,这瓦剌国使者是带着瓦剌太子妃一道来的驭龙国,只是在此之前并未接进宫来面见皇上。”
“原是如此。”柳伊听了这才略平静了些,看来这次瓦剌国也是做足了准备才来的。这次的成婚大典恐怕没有那么简单,“那太子妃叫什么名讳?”
“回娘娘,瓦剌太子妃名叫赫连雁聪,比墨哈谯亘太子长两岁,今年十九。”毓菊似笑非笑地答道,“这也奇怪,瓦剌竟送了年长的太子妃来。”
柳伊听了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女长男少的姻缘也不是没有,只是皇室中鲜少出现才惹得旁人如此嗔怪。“太子妃远道而来一定会有诸多不适应,看来司徒司设要忙上好一阵子了。”说完复又挪动了下自己的身子,替自己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
“托娘娘的福,奴婢相信司设大人一定不会有问题的。”毓菊在一旁接的话让柳伊心里也放心了不少。
“我累了,要歇息会儿,你在一旁伺候着吧。”柳伊淡淡挥了挥手,示意毓菊站得离自己远一些。
“是,娘娘。”毓菊看出了柳伊的意思,很乖巧地向外迈了一步,静静站着守护柳伊。
当徳若殿掌灯之时,星月奴端来了王太医新开的药前来替柳伊换药。新药比旧药更苦一些,药渣混在外敷的药中也有些刺刺的感觉。
当星月奴轻轻揭开柳伊左肩的药布时,一阵锥心的疼痛惹得柳伊不停地倒吸冷气。
“娘娘您忍一下。”星月奴轻声说道,伸手用热巾拭去一些残留的药渣。
随后又换了一块干净的热巾替柳伊擦去了伤口周围的污秽物。很快,狰狞的伤口便完全显露了出来。与柳伊白皙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狰狞的样子让星月奴有些想别过头去不再看它。
“怎么?很难忍么?”柳伊察觉出了星月奴的异样,略挑衅的语气让星月奴整个人抖了一下。
“娘娘,奴婢不敢。”星月奴立刻跪在床边,没想到自己如此微小的异样也被察觉了,“奴婢只是心疼娘娘,不忍心娘娘受这样的苦楚。”
“起来吧。”柳伊伸手扶起星月奴,“晚上夜寒,我这样容易感染风寒,尽快换好药才是。”
星月奴受宠若惊一般,略怔忪了下,又即刻拿起新的药布和事先混合好的药膏敷在柳伊的左肩上并缠紧。
柳伊也自觉拿起静静放在药盘上的碗一口气喝光了里面的药。
“娘娘。”一旁的宫女适时地端上了一小碟蜜饯。柳伊立刻拿起一枚含在嘴中,这才略缓解了些方才的苦涩味。
“你们都下去吧。有毓菊伺候着就可以了。”待到一切都已整理好,柳伊又挥退了其余众人,留下毓菊陪在身边。
“是,娘娘。”星月奴等宫女领命带着药盘和换下来的药渣等恭敬地退出了寝殿。她们心里也是疑虑的,这个毓菊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竟如此得娘娘欢心。
临走前,星月奴意味深长地看了毓菊一眼。这个杜毓菊,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接近淑媛娘娘并获得娘娘欢心,必定不是一般的人物。自己身为徳若殿的女官,竟然都不曾发现有此人的存在,看来是个厉害的角色了,或者说,她背后有个厉害的角色。
“娘娘,看起来您身边的人开始怀疑奴婢了。”毓菊待星月奴等人走后,悄声却又略带调皮地对柳伊说道。
“她们,都是有些心眼的人。你突然出现,自然会引起她们的怀疑了。”柳伊云淡风轻的样子,倒像是一点也不在意。
“娘娘就不怕她们对奴婢有所行动么?”毓菊有些可怜巴巴地望着柳伊。
“你若是怕她们,便不会出现在这徳若殿了。”柳伊话锋一转,“更何况,你能成为司徒芸香的得力侍婢,自然会有你的道理。我自然是不担心你的,反倒是替徳若殿里的那些个宫女感到担忧。”
“娘娘谬赞了。”毓菊笑了笑,毫不掩饰。
柳伊伸手抚着额头,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呀,切莫掉以轻心了。虽然我这几日受伤一直在寝殿里待着,却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心里七上八下的紧,委实难受。”
“娘娘过虑罢了,”毓菊倒是对柳伊的话并不怎么在意,“娘娘整日闷在寝殿内,也难怪会觉得心里难受,明儿个趁天气不错就出寝殿走走吧。娘娘若是在外面赏赏花儿的,也不会觉得心里难受了。”
“最好是我想多了。”柳伊放下手,“毓菊,伺候我更衣吧。我累了,今儿个就歇息了吧。”
“是,娘娘。”毓菊恭敬地来到柳伊身后,替柳伊拔下头上的簪子等物,又为柳伊换好了舒适柔软贴身的衣裳,伺候着柳伊入睡。
夜深人静,弯月高空悬挂着,却飘来了一朵乌云遮住了那淡淡的月光。
次日一早,宫里早就炸开了锅。
柳伊因心里不适,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只觉得屋外吵吵闹闹,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
“毓菊?毓菊?”柳伊揉着惺忪的双眼唤道。
“奴婢在,娘娘有何吩咐?”门外毓菊应道。
“替我梳洗更衣。”柳伊这时人也清醒了不少。
“是,娘娘。”毓菊应得也快。
不一会儿,毓菊便带着许多宫女进来替柳伊梳洗更衣。
柳伊端起一名宫女递给她的盐水,喝进一口努力漱口。趁着间隙,那名宫女又端来了一杯菊花茶在一旁候着。
柳伊吐掉了口中的盐水,端起菊花茶轻柔地漱起口来,觉得差不多了便又将茶水吐了出来。
毓菊轻轻拭去了柳伊嘴角的水渍,又为柳伊擦干净了脸庞。
“今儿怎么宫里如此吵闹?连徳若殿都不清净。”柳伊毕竟也算是被人吵醒的,心里头有些不愉悦。
“回娘娘话,今日一大早瓦剌太子妃进宫了。”毓菊不紧不慢地说道,“也道是那些丫头都好奇着,嚷着要去见见这太子妃,吵醒了娘娘真是不该。”
瓦剌太子妃……
差点把这茬儿给忘了。
柳伊在心里自嘲,自受伤以来,自己是有多久没有关注过外面的事情了?就连昨日刚谈论过的瓦剌太子妃的事情都给忘记了。
“赫连雁聪?”柳伊依稀还记得这名字。
“娘娘好记性,正是赫连雁聪。不过毕竟是瓦剌的太子妃,娘娘不应直呼名讳才是。”毓菊好心地提醒道。
柳伊点点头,赞同道,“也是,怪我没睡清醒。”
赫连雁聪,这个谜一般的女子。听名字,也觉得是一个拥有美貌和才智的女子。想起那日粗狂健壮的男子,也应当是个美女,才能配如此的英雄。
“既然太子妃都进宫了,这婚事也近了吧。”柳伊伸手捋了下自己的头发,而身后的毓菊正为她盘着发髻。
“成亲大典定在五日后,大家都忙坏了。”毓菊轻笑道,又顺手将柳伊的一缕发丝盘成圈悬挂在脑后。
“五日后?”柳伊听了有些不敢相信,“怎么这么快?”
“娘娘莫怪。”毓菊赞同地看了柳伊一眼,“也不知瓦剌国是怎么了,硬是催着尽快完婚。皇上没法儿子,人家太子妃都来了,总不能长久的住下去而不办婚事,也就定了五日后尽快完婚了。”
“瓦剌国太子妃莫不是嫁夫心切?哪能如此急着完婚的。”柳伊听完毓菊的解释只觉得哭笑不得。
“瓦剌民风开放,也只能由着她了。”毓菊说着替柳伊插上最后一枚簪子,一枚简单的蝴蝶簪子。
镜中的柳伊已恢复了往日的红润色彩,简单却又不失高洁。
柳伊对毓菊的梳妆很是满意,不禁对着镜子点头,“毓菊你的手艺真是不错。”
“谢娘娘夸奖。”毓菊听了这话居然脸红起来。
“毓菊,陪我出去走走吧。许久都没出去了,趁今儿个宫里热闹,也该出去看看了。”说着柳伊自顾自地站了起来,朝门外走去。
“是,娘娘。”毓菊很快赶上柳伊的步伐,紧紧跟随在柳伊的身后。
走出徳若殿,果然宫里一派忙碌的景象。大大小小的宫女太监都抱着或提着各类喜事用品,穿梭于走道之间。步伐急促,很快就消失在了长长的宫道中。
“真是忙碌啊。”柳伊看了不禁感叹道,“宫里许久没那么忙了吧。”
“娘娘说笑呢。”毓菊却笑笑,“宫中常有大事,忙得我们这些奴才奴婢团团转。如今这番只怕还算是轻松的,之前的秀女采选,太后的家宴,可都比这忙上万倍呢。”
“有如此之甚?”柳伊略显惊诧,“我倒是没注意过。”确实柳伊没注意过,前几次的大事都偏巧错过了。
“娘娘命中富贵,自然不会注意到那些奴婢奴才的事。”毓菊苦笑。
“毓菊,不要觉得自己命苦。”柳伊看着毓菊,心里明白,“我也不是什么命中富贵的人,有时候我还羡慕你们。”
“娘娘说话哄毓菊罢了,毓菊心里清楚。”说着毓菊的眼眶有些泛红,“高高在上的娘娘,怎么会羡慕我们这些低贱卑微的奴婢呢?娘娘只是为了安慰奴婢罢了。”
“我只是说出我自己的想法而已,你若不信我也没法子。”柳伊无奈地摇了摇头,步子也放慢了下来,“每个人的生活都不一定如表面那般风光。就算是皇上,就算是太后,也一定有辛酸苦楚的地方,而就算是卑微如奴婢,也一定有快乐的时候。”
毓菊听了似懂非懂地看着柳伊,茫然地点了点头,“奴婢确实有快乐的时候。”
柳伊笑笑也不再多语,继续朝前走着。
这宫里的每一步,蕴含的辛酸与苦楚,有谁能体会呢?除了同自己一样正在走这条路的人,过路的看客又怎么会懂其中的酸苦,又怎么能明白那看似繁花似锦的一切其实只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绣花草枕头,毫不值得留恋。
五日一晃而过,宫里更是热闹非凡。
赫连雁聪神秘的面纱还是没有被揭开,人们只看着那一抹娇俏的身影穿着火红的喜服与瓦剌太子对拜成为了夫妻,从此也成了瓦剌的太子妃。
柳伊作为淑媛也参加了成亲大典,坐在了冉贵妃旁边的下座。看着那抹火红的喜服,不知为何竟会莫名地升起一股熟悉的感觉,让柳伊有些迷乱。目送着那抹火红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柳伊收回了思绪。赫连雁聪,一个从未见过的女子,怎么会觉得熟悉呢?必然是自己酒喝多了,产生了错觉。
视线收回,却瞟见了坐在对面的王妍冉和西门楹。多日未见,两人的姐妹关系似乎更甚了。说来也奇怪,西门楹竟也没来探望自己,看来似乎是发现自己知道她们的事情了吧。
柳伊的视线扫过,刚好与西门楹四目相对。两人互看了一眼,西门楹却慌张地躲过了柳伊的视线。
呵呵,柳伊心里冷笑着,没想到你竟也会觉得惭愧么?
反观坐在西门楹身旁的王妍冉,却是一脸的淡然。看到柳伊望向自己,王妍冉倒是大方地举起酒杯向柳伊示意,甜美的笑容让柳伊差点觉得自己曾经是不是误会她了。
然而这虚假的示好终究是假的,还未等柳伊举起酒杯回礼之时,王妍冉却早早地放下了酒杯,满脸的嫌恶。
柳伊伸出去的手略显尴尬地停在了空中,也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柳淑媛是要向本宫敬酒么?”这时,在柳伊的侧上方的冉贵妃却打破了方才的沉寂,主动端起酒杯。
柳伊赶忙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回礼,“冉姐姐客气了,是妹妹唐突了。”
“妹妹如此知书达礼,平易近人,也难怪皇上宠爱妹妹了。”冉蕊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并拿起手边的方巾轻轻拭去了嘴角的酒渍。
“姐姐谬赞了。”柳伊见冉贵妃如此也不好不喝,便也一口饮干了杯中的酒水。
这杯酒下肚,柳伊只觉得血脉喷张,一股火辣辣的热流从嘴里流进了肚中,甚至让柳伊沁出了些许泪水。
看来今天是喝太多了,柳伊这样想着。轻轻放下酒杯,毓菊很适时地递过来方巾为柳伊拭去了酒渍,又悄悄地拭去了柳伊眼中沁出的泪水。
“多谢。”柳伊轻声向毓菊说着。眼角微转,只见冉贵妃正定睛看着眼前的表演,心里也放心了不少。
毓菊笑着摇摇头,也没有多说什么。后退一步,复又回到了原先站的位置。
那夜,每个人都喝得有些多,墨哈谯亘更是醉地胡话连篇。最后宇文轩看不过去了,便遣人送瓦剌太子进洞房。
随即,结束了这场闹剧一般的成亲大典。微醉的主子们都在奴婢奴才的搀扶下各自回了自己的寝殿,或是出宫回了自己的府邸。
那一夜的月亮特别的圆,特别的亮,却始终驱赶不走那朵试图遮住它的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