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阳长公主沉着脸往秋水居而去,路经其余宫殿时不免引起一阵骚动,有那不长眼的还凑上来套近乎,长公主本就不甚愉快的心情又沉了几分。
喝止住欲要唱念的太监,长公主穿过正堂,直接去了里间,本以为会见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小可怜,却不想一眼看到了一张明艳的笑脸。
长公主一愣,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尽管脸色苍白,难掩病容与狼狈,但那张苍白的小脸上却挂着温暖的笑意。
长公主不由停住了脚步,身边的大宫女立春也惊讶的瞪大了眼:“殿下,这……”
这一出声立时引得屋内几个伺候的宫女慌里慌张跪了下去。
婉荣姑姑也忙跪下:“见过长公主殿下,小主身子不便,不能给您请安了,请殿下原谅则个。”
王思棠一开始根本没反应过来她需得请安,婉荣姑姑这么一说,她才忙要起身,自然被长公主出言制止了:“不必了,且好生躺着,本宫不是拘礼之人。”
“谢殿下!”
见她小小一人儿,缩在被子里可怜兮兮的,不能开口还要努力的用口型说出谢字,长公主不由心里一软,上前给她掖了掖被角:“原以为会见着一张哭得惨兮兮的花猫脸,却不想看到的却是一颗太阳花,你很好。”真的很好,这样漂亮软糯的姑娘,虽是傻气了些,笨拙了点儿,也不懂得保护自己,却偏偏怎么看怎么觉着可爱。
是个招人喜欢的。
历经生死,眼中却不留阴霾。
在后宫,这样心无尘埃的小姑娘何其难得。
只可惜自家那个弟弟实在不争气,竟放任这么个惹人怜爱的小姑娘受伤,且都不来看上一眼;大选都过去两三日了,他就跟在那勤政殿生了根似的,未曾踏进后宫半步,这是要当和尚不成?
想到这里,长公主就一阵气闷。
母后怎么也不管管。
王思棠敏锐感觉到了长公主的情绪变化,略微犹豫,还是伸手拉了拉长公主的裙角,无声询问:“殿下怎么了?”
长公主心里更软了,她和这小姑娘的缘分其实并不深,上次见着虽对她颇有好感,更多的却是看在常老夫人的面子上,才对她多了一分优待,哪能想到再次见面竟怎么看怎么喜欢。
“太医怎么说?”
长公主回头示意立春,立春立即拿出一个精致的瓷瓶。
“这是雪肌玉露,极好的疗伤怯疤药,你脖子上的伤实在有些严重,需得用上好几瓶,我这儿数量不多,用完了你便找皇上要去,知道吗?”
找皇帝要?
王思棠有点纠结,看长公主的样子这药应该很珍贵,她能要得来?
倒是婉荣姑姑露出了些许笑意:“回殿下,皇上昨儿个就叫人送来了两瓶。”
“哦?”长公主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甚好。”
“嗯?太医呢?”
长公主又等了会儿,忽然反应过来:“你家小主醒来后太医可曾来过?”
“不曾,”婉荣姑姑早就察觉不对了,却也不敢胡乱猜测,只道:“奴婢已经让人去请了。”
“请?身为太医,职责所在,还要人三请四请?”
长公主瞬间就怒了,她向来见不得歪心思的人,正要大动肝火,就觉自己裙角又被轻轻拉扯了一下,低头一看,床上的小姑娘正一脸宽慰的冲她微笑:“没事。”
长公主心疼坏了,轻轻抚摸小姑娘头顶:“不怕,此事本宫替你做主了。立春,你去,拿着本宫的腰牌亲自去太医院走一趟。”
立春应了一声,急急出去了。不一会儿的时间,就将太医院左院判姜太医请来了。
姜太医见了长公主,脸色那叫一个精彩,当即就跪地行了个叩拜大礼。
“起吧,赶紧给王贵人看看。”
姜太医此时哪还能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额头冷汗直冒,不敢分心,忙隔着丝怕细细给王思棠把了脉,又询问了几句,大着胆子看了脖子上的伤,这才给出断脉结果:“贵人颈项伤势十分严重,至少要养上三五月,期间不得动弹,不能说话,饮食需得清淡好克化;幸而并无内伤,只是贵人受了惊吓,伤了神魂,未免噩梦缠身,微臣开一副安神养魂的方子,吃上几日应就无碍了。”
“嗯,”长公主又怜惜的抚了抚小姑娘的头,转头却脸色一沉:“你先把方子开好,再来与本宫说说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
姜左院判跪在长公主面前,抖抖索索写好方子,才急忙磕头请罪:“微臣不知。”
长公主险些给气笑了:“不知?”
姜左院判道:“微臣当真不知,王贵人的伤是由蒋太医负责的,因着情况特殊,还让他就等在南侧门,方便召唤,这……如今找不着人,微臣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啊。”
“竟有这事……”长公主微微眯了眼。
这时,福顺公公苦着脸躬着身从外头快步进来:“见过长公主,小主吉祥。回主子话,蒋太医是被景华宫请去了,水苏姐姐去景华宫要人却被扣了起来,到这会儿还没放回来呢,还是双绮宫武美人身边的宫女三喜刚才给咋们传了话。”
“景华宫?还真是景妃那个蠢货干得出来的蠢事。”
长公主气结,半晌悠悠叹道:“本宫原还想着去景华宫喝点败火的甘草薄荷茶,却不想景妃竟是病了,需得蒋太医寸步不离的守着,罢了,也是本宫来得不是时候,无福享受景华宫的好茶。”
立春最是了解自家主子,知道她这是真生气了,忙应道:“奴婢这就让人给景妃娘娘传话。”
匍匐跪地的姜左院判将头埋得更低了。
婉荣姑姑和福顺公公却是心下暗喜,面上丝毫不露,唯有王思棠眨巴眨巴眼睛,一时没想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只隐约觉得长公主说这话大概是另有深意?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想明白了,顿时只觉天雷滚滚,同时心里也暗暗提醒自己,以后凡事都要多思多想,万不可只听表面意思,今日若不是嗓子不方便,她恐怕会脱口说出不该说的话来,那可就闹笑话了。
福顺却已迅速退了出去,招手唤来一个小太监,附耳说了几句,那小太监身子一哆嗦,小声道:“福哥哥,这……不太好吧,要不咋请示请示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