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长泽,我的力量,或许并不如你,所以,我没有办法把这条伤疤彻底地消掉,你的力量很强大,你能帮帮我,让他在我的手心里消失吗?我看着,实在是碍眼。” 意料之中的,长泽一时间茫然又无措的站在那里,他几次抬起了手,却终究还是无力的收了回去,泽清也并躲闪和急躁,静静的看着他跃跃欲试又无能为力。 他挥手之间,便是见血的攻击和杀戮,看着那样柔软的手掌,他怕若是动用异能,哪怕半分力道不用,泽清的手都不会只是一条伤疤那样简单,自己的力量,竟然不仅帮不到她,还会伤了她,那绝非是长泽的本意。 “长泽,你的力量再是强大,也做不到不是吗?”泽清把那只为难了长泽的手又放到了他的头顶,轻轻柔柔的安慰着他的失落。 “有些力量呢,可以摧山倒海,荡平一切,让那些凶恶的,污秽的,甚至是不该留存于世的,尽可成为这力量的臣服者,但是长泽,你若是只有这样的力量,只依赖这样的力量,或许,你就像现在这样,连一条小小的伤疤都毫无办法,因为真正的力量,是不见血的,就像是长泽湖水,谁又见过他有什么毕露的锋芒?” “可是,我就只有这样的力量,除了这些力量,我不知道,还要怎样才可以保护好你。” 长泽低语说道,他仔细的深思着泽清对他说出的每一个字,却又陷入了更深的迷茫。 “保护是双向的,为了让你少操些心,我不往这种黑乎乎的地方跑就是了,这样啊,对咱俩都好。” 小灵女另辟蹊径,拉上还是一脸懵懂的小灵侍继续向前。 “长泽啊,以后你学习灵族的灵力好不好,和那些灵族的族人一样,学会灵族的灵力,就在灵族,平凡普通,每天就数着朝暮四季,听着山川清音,长长久久的活着。” “你,不喜欢我用我身上妖族的力量?”长泽任凭泽清拉着自己,紧紧的跟在离她始终半步的地方,看着她纤弱又是那样倔强的背影,他们站在同一片土地,离得那样的近,耳边的风,都还裹挟着她的气息。 “嗯,不喜欢。”泽清丝毫不遮掩,妖族的力量,无论是在灵族还是在人族,于他而言,都不会是好事,越强大,越是可惧,他若是一直用这样的力量,他永远也走不出这个地方。 “长泽,我带你回去之后,不会再有刚才那些影子怪物,不会再有攻击你的人族或是灵族,你会自由的活着,到时候啊,最可能欺负你的人怕就是我还有我那个哥哥了,你就用不到这样的力量了,所以以后,就不用了好不好?” “嗯,好。你若是不喜欢,我就不用了。” “嗯,乖。”泽清停下步子,颇感欣慰的揉了揉他软软的头发,“听话的好孩子,长泽圣湖保佑你。” “长泽湖,会接纳我吗?”长泽小心翼翼的问道,他始终记得那片孕育了泽清的湖水,他是那样的清澈美丽,凌凌的波光,透着他因着他的子民的敬仰和依赖,而变得更加的神圣。 “会的。”泽清的回答没有丝毫的迟疑,那也是来自灵族灵女给他的祝福,“不只是长泽湖,以后,灵族的族人,人族的族人,他们都同样也会是你的族人,说不定还会有一天,上至着广袤无边,茫茫无际的三族土地,下至那九渊之境,你都无处不可去,无处不可至,长泽,你会是自由的。” 整个森林仿佛从久久的沉睡之中短暂的苏醒过来了一样,原本沉寂的只有野兽的鸣叫声的地方,此时却被另一个欢快又是那样干净的声音占据着,而唯一属于她的那片领土,就是她的身侧的那个始终安静寡言的男子,他一生都是温柔的月白色,长发垂曳,风吹过他的身上,都会温柔几分。 姑娘若是不主动去问他一些什么,他就少有发言,一身的柔光,似乎比天上的月亮都要安静,只有望着滔滔不绝的姑娘的那一双眼睛,在泛着汹涌的波涛。 “长泽...” “嗯?” “长泽,长泽,长泽......”泽清变幻着不同的音调叫着那个原本在几百年的时光里面都再无此种意义的名字,沉郁的,欢快的,安静的,生气的...这个名字现在也属于他。 “嗯,在呢。”长泽轻轻的回应着,看着此刻离她那样近的小姑娘,她的脚步很轻盈,就像她的一张总是红扑扑的小脸一样,始终都是那样的欢快,仿佛不会被本分的阴霾黑暗所笼罩。 在一片雾气之中,她就是最明亮的方向,而现在,那样的明亮,同样也照到了他的身上。 “长泽,你一定要记得自己的名字,不管过了多久,不管你以后会走到哪里去,这个名字要深深的刻在你的心里面,因为啊,这个名字可是我给你取的,大胆是大胆了一些,但是也是难忘,你若是踏上灵族的土地啊,所有的人叫起来你名字的声音,都会是那样的温柔和亲切,这样多好。” “好,不会忘的。”长泽乖乖的回应着,不禁想起那个被奉若神明一般的圣湖长泽,这个名字他也被她亲自摘下,同样拥有,他恍然觉得,以前常听那些更加乐天知命的人族的人说起天神对这世间的所有人都是公平和慈悲的,那时候,无论怎样听,怎样去尝试领悟,放到他自己身上,都觉得甚是可笑,如今,他竟然也有了这样的感觉,他也可以拥有一些美好的东西,且被承诺了长长久久的期限。 “长泽,等我带你回灵族了,你就跟着七音长老念书,学习,识音律,知天地,做一个就像长泽湖水那样的轻柔博大,儒雅识礼,文秀干净,又乖又可爱的小郎君好不好,我喜欢这样的,若是你被我哥哥带坏了,我可是不饶他。” “...你不愿意?”泽清察觉到长泽的手掌在自己的手心里猛地一紧,以为他是不乐意,一张兴冲冲的笑脸不禁露出几分为难的神情出来,“那,好吧,你要是想要成为我哥哥那样喜欢闯祸的人也可以,性子活泼一点嘛,倒是...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大不了以后啊,我给你们两个人收拾闯下的祸,给你们两个人洗脏兮兮的衣服好了,只不过啊,你可别我我哥哥带坏了,他......” “好...”长泽的还是那样的郑而重之,“我听你的,跟着七音长老,好好地学习诗书礼乐,做一个识礼知天地的人,也做一个你喜欢的,那样的人......” “嗯,乖。”泽清满眼放心加欣慰的又是摸上长泽的头发一顿乱揉,彼时的小灵女,那里会知道自己的话里面有什么不妥,他的回到,又有多么的深情诺重。 “这是,我跌倒的地方?”泽清突然就变了音调,看着眼前那一块还透着狰狞的寒光的森森白骨,浑身又是一凉,昏暗的光影之下,那大半都被埋在泥土里面白骨,在疏松不已的泥泞之下,还有更多的在那狰狞着想要逃出来,呼吸一下外面更加新鲜的空气,但是无奈,那白骨错落交织,仔细去探,竟是不知几多。 “白骨而已,已逝之体,再也伤你不得。”长泽握上了泽清那只受伤的手,侧步跨上了那始终半步之遥的距离,不经意之间,竟是把泽清毫无征兆的挡在了他的身后。 “我可以用火吗?”长泽微微侧头,他比泽清高处一个头来,此时难免有些居高临下地望着泽清,四目交接之间,在他人来看,竟是难得的亲昵不已。 “嗯。”泽清点点头,算是对他使用力量应允了,当一团炽热无比的火焰在长泽的手心里面腾腾燃烧起来的时候,泽清觉得自己的的周身都变得温暖了起来,整个幽暗的森林里面,那颗为他们指路的灵石若是月光,那么此时长泽手里的火焰就是最炽热明亮的太阳了。 泽清突然想起来,他们进入森林的时候,竟是谁都没有想起来用火把来照明驱寒,不禁暗叹自己只顾着和他说话来消解紧张了,又是对这贴心的小灵侍慢慢的赞叹不已,他这是害怕自己又跌倒了吧。 泽清在心底暗叹一声自己着实是不聪明的行径,又对这长泽的肩头一顿暗暗夸赞,刚要弯腰找着可以供这火焰燃烧的木头,却在她的眼睛离开那团过于刺眼的火焰的一瞬,就只见长泽把手心里面的小太阳丝毫不拖泥倒水的投向了那一堆白骨,刚才还森森狰狞,阴冷不已的白骨,在碰到火焰的一瞬间,似是一块孤冷的千万年的寒冰找到了温暖他的火焰一样,奋不顾身的燃烧着自己,很快,不管是地下的盘根错节,还是地面上的菱角错落,皆是难逃烈焰之下的枯骨成灰。 “咱们走吧。”长泽沉默地看着那白骨被烧成灰烬又很快随风而散时候,才慢慢的转过半挡着泽清的身子去,却见那小姑娘竟是有些错愕不已的呆愣在了原地,一会儿看看那早已经缥缈无踪,随风而散的灰烬,一会儿又是一副难以置信表情望着长泽,亮亮的眼睛不住的打转,不知道又是在琢磨些什么。 “怎么了吗?”长泽问道,看着那倏忽之间就已经消散的不见踪迹的灰烬,又是一阵着急的解释,“我问过你的,你说可以用火。” “......嗯,没事,就是...就是觉得...”泽清也磕磕巴巴的起来,努力的想要一个好的理由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和自作多情。 “就是觉得,这些人族的人在这里逝去本来就是不幸了,无人收尸大概也是他们的家人无法找到他们吧,本来死法就足够凄惨了,咱们一把厚土安葬了他们多好,倒是不必就这么少了吧。” “他们不是人族的人。” “什么?”泽清都自觉自己都要大声的喊出来以应对这变化的极快的消息了。 “他们也不是灵族的人。”长泽抢在了泽清的前面回答了她的担忧,灵族和人族都讲究入土为安,死后身体也回归到孕育了他们的土地也是有始有终的一生了,若是这些曝尸荒野的人是灵族的人,泽清怕是会难过。 “那就是,妖族?”泽清问的小声,按照那位授常大尊的说法,长泽这个作为他开战的借口之一的儿子,一直都生活在这片灵族和人族共同统属的林子里,可是长久以来,他把自己的踪迹隐藏的就像这堆不知道何时死去的白骨一样,也是最近她到了灵族的同时,长泽才算是让人知道了他的存在,而他的族人死在这里,他看起来也是知道的,可是却选择在今天一把火烧了去。 “他们,是我的族人,死在这里也有几百年了。”长泽甚至不曾有半分的缅怀和追思之意,让原本想要安慰几句的泽清一时间都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他们,是怎么死的?”泽清想起这些白骨甚至都不曾有过什么整齐的切口,狰狞嶙峋,甚为可怖。 地面上显露的尚且如此凄惨,那泥层下面埋着的岂不是更加让人难以直视? “长泽,你们一定是经历了什么吧?比如说,饿死的?” 人族和灵族之所以从未对这片林子里面传说中存在的妖族进行彻底的搜寻甚至是赶尽杀绝,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在这些妖族即使是存在,可是也从未听说过有什么罪大恶极的行径。 可是偏偏妖族生来就比人灵两族要凶恶嗜血,他们的食物怕是只有这里的野兽或是野果了,但是林子里的野兽偏偏又是好像从未有过什么让他们停止繁衍的强劲对手,人灵两族打猎,这里始终就是首选之地。泽清实在是难以想象,一个天性暴戾嗜血的家伙,由会靠着只吃野果存活。 “他们不是饿死的,而是被杀死的。”长泽说话好像从来都不会主动多言,泽清问什么他就老老实实的答什么,其余的半句都不肯对说。 “被杀死的?”泽清惊异喊道,可是从未听说过人族或是灵族对这些妖族遗民有什么大规模的捕杀行动啊,毕竟他们在这里也算是老实,最初的一起妖族伤害了人族的子民的事情发生了,他们才注意到了这里妖族的存在,但是从哪里以后,妖族就此销声匿迹了一般,太过久远的事情最终也是不了了之。 可是,这些小妖,竟然是被杀死的,而且还是这么多,手段又是显而易见的凶残至极,有这样的能力和狠厉的人,怕是并不多,若不是有特殊力量的灵族人,那也绝对不会是人族。 泽清思及此处,不禁觉得有些对不住这小长泽了,并不是谁的天性就注定是该死的,长泽身世本就悲惨,这些族人那时候,怕是是他唯一的依仗了。 “长泽,是我们灵族的人...做下的?”明明是问询,可是泽清却几乎是可以肯定了,这些事情,应该是发生在降生之前的,否则她一定不会让长泽一个人留在这里艰难流离几百年的。 “也不是灵族的人杀得他们。” “......长泽...”不要这么大喘气的折磨人好不好,再猜测下去,那就剩下地底下的九渊的了。 “是我...”长泽突然神色肃穆而认真的转过身凝视着泽清,她的眼睛明亮又干净,仿佛容不下半分的杂质。 “是我杀的他们,我的族人,死于我手。” 长泽重复着,也强调着,认真的模样就像是要让眼前早已经惊愕的说不出来话的姑娘,深深的铭记着他的行径,甚至镂刻于心一样。 泽清从不知道,原来还有人会亲手杀死自己的族人,且是那样的残忍又直接,不管自己的族人是什么样的,至少对于那时候尚且幼小的长泽来说,那些族人就是他唯一能够活下来去的依仗了。 可是他却把他们杀了,不仅杀了,也不是杀了他,而是杀了他们,天知道这露出地面的白骨之下,究竟还有多少他的昔日族人,被他今日的一把火,一同化成了灰烬,而且几百年的光阴,这些人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活着,死着。 “为,为什么?”泽清看着眼前那双写满了固执和锋利的目光,被长泽在严肃的看向她的目光之中,尽量向泽清温柔似水的流淌着,询问出口,那双眼睛竟是寒意尽散,片刻的微惊之后,彻底被一种莫名奇妙的欣喜取代着,好像她多问一句为什么,却正好就是他期待已久的答案。 长泽微不可闻的轻轻压下了一口气,低头敛眸的瞬间,竟是显得万般的脆弱和委屈,他刻意去望着泽清的眼睛的动作,让他们之间的距离靠的那样的近,咫尺之间,泽清很容易的捕捉到他的一切情绪变化。 长泽在松出一口气后回过神来,迅速的反应过来,向后退了半步,闪躲着眼神,微凉的手心拉上泽清的手,慢悠悠的向前走着,这次,他在她的半步之前。 “我们在这里生存十分不易,最开始的时候,这片林子里还很少有灵族和人族的人踏足,我那时候年纪尚且幼小,不懂得这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也只觉得,他们想让我镂刻于心的,妖族两个字,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称呼而已,就像她们常用妖族画上等号的家这个字一样,于我而言,实在是没有多大的意义。” 回程的路上变得异常寂静起来的森林里面,少了各类野兽的低声嘶吼,她们一路走过去,竟是连半分的侵扰都没有,长泽的声音在这片寂静无比的空洞之中自由的回荡着,竟是无边无际的一样。 “我那时候,被族中的人照顾着,大概是年纪幼小的缘故,他们带回来的猎物我完全无法下咽,因为那都是生的,血淋淋的样子,我光是看着都觉得甚是厌恶,因此那时候照顾我的族人就只给我吃些果子充饥,后来慢慢长大了,我想要去照顾那些曾经照顾我的族人时,我才知道,厌恶鲜血的我在族中是个怎样的异类,才知道,原来我们这一族,生来就是要去鲜血和杀戮为伍的,我们想要存活,就是要靠对别的生命的掠夺。” 长泽回了回头,他想要知道,在那个生来就干净圣洁的不可触碰的小灵女的眼中,这样的他此时又是怎样的存在。 可是她的眼睛依旧明亮,安安静静的望着他,任他牵着她的手,听着他从未表述过的诉说,再去望过去,一双眼睛,荡漾着长泽顿觉心颤不已的水波,他只能再次转过头去,以掩饰自己在那一刻难以自拔的沉溺。 “哈哈,很可笑吧,骨子里面都流淌着杀戮和对鲜血的渴求的人,却说自己厌恶这些,甚至是还想要违逆自己的本性。”长泽的笑竟是那样的悲凉,带着他对自己的自嘲,也带着他骨子里那冲淡了他的天性的坚持。 “我后来一个人在森林里游荡的时候,见到了另一个族群的人,就是人族,他们不知道我是谁,只以为是迷路的孩子,那两位相伴的老者很慈祥,还带着一个孩子,他们给了我一个青色的果子,和几块很好看又热乎乎的东西,听他说那是鲜花做成的,我吃了,便觉得那是我短暂的生命里吃到过的,最好吃的东西,那是我从未尝到过的味道,后来我记了许久才知道,那个味道,叫做甜,我那时候啊,很羡慕那老者身边的那个孩子,我想,他一定每天都会有一块老者的鲜花饼吃,我第一次觉得,那样的温暖,我或许也可以有,毕竟,我并不是孤身一人不是吗?” 他们继续走着,长泽的手心很凉,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因为在这片林子里呆久了的缘故,他有时候和这片林子好像就合为一体了一样,他们是那样的相像,长泽的声音很难听出有什么更大的情感的流露,在这片幽静的森林之中,男孩向他手心里的姑娘讲述着一个属于他的,过于真实的童话故事。 “我开始尝试着让自己接受我的族人,接受我们出自同一血脉的本性,我不想让自己继续孤独下去,毕竟他们是我那时候唯一能够拥有的,我太渴望那些了,我甚至以为,他们也会成为那两位老者,我会成为那个小孩子,毕竟我们从外表来看,明明就没有什么不同。” 是啊,明明是一样的外貌,可是天地造人,为什么还要在同样的皮囊之下,再去分出个三六九等,诸多造化? “我想要融入他们,但是我很快发现,他们对我的照顾和尊敬,在得知我厌恶鲜血,不甘杀戮之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我无论想要如何努力去接触他们,我在他们的眼里,都是一个胆小鬼,一个枉费了他们照顾了这么多年的小妖罢了,小妖王三个字,他们回来没有人再提及,仿佛在他们眼中那样尊贵的称呼加诸在我的身上,是那样的耻辱。” “他们要让我习惯杀戮,从林子里的那些野兽开始,我搏杀的第一只野兽,就是一只庞大无比的的老虎,他的体型大概都可以吞下二十个我了。”长泽自嘲般的一笑,竟是显得多了几分的生动。 “我被他们丢在那里,后来要对付的竟不只是那一只老虎了,那时候,我该是那些老虎的猎物了,也是在那个时候起,我才发现在自己竟然拥有特殊的力量,那力量护住了我,也把那上一刻还可以一口把我吞下去的老虎震得粉碎,他们的血肉溅了我一身,我并未觉得解气,只觉得是那样的恶心,只觉得那力量只会让我更加的厌弃我自己。” “因为我在那碰到我亲手猎杀的血肉的那一刻,我竟然无比的兴奋,甚至我都能察觉到我那沉睡依旧的渴望和热切,我看到那满眼的红,竟是还会忍不住张嘴去舔了舔,直到我满口腥味的时候,我才发觉自己做了什么,我才知道,原来,血脉里的天性,并不会因为我的厌恶和抵触就不复存在,他只是在沉睡,在等待着一个绝好的契机,等待着我这个猎物脆弱的想要向他妥协的那个契机。” “再后来,我靠着那突然在我身体里面爆发的力量和我的族人短暂的和平相处了一段时间,我依旧不想碰那些血腥的东西,他们生吃鲜肉的时候,我就一个人远远地躲在一边,吃着我苦涩难咽的青果,我也是那时候确定了,我或许,注定得不到自己想要的那些多余的东西了,我不再试图融入他们,但是慢慢地,林子外面越来越繁荣起来,我那时候很渴望跑出去看一看,人族也好,灵族也好,我从未理解过我的族人警告我的那些话,甚至还想要妄图改变我的那些族人的想法,因为我慢慢的发现,那些林中野兽的血肉,已经满足不了那些族人了,我向往的是外面的声音,外面的人群,外面的繁荣热闹,还有那困在这片林子里永远也无法触及到的霞光,可是他们向往的却是那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长泽正说着,脚下突然一停,垂下去的眼睛里有泽清无法看清楚的情绪,他握着泽清的那只手随之在紧紧的收缩一下,但只有片刻光景,他又牵着他的姑娘,重新踏上了他们的道路。 “我大概是忘记跟你说了,我伤害过那些人族。”长泽刻意的停顿着,脚上步履未停,对身后的人儿细微到确认手心里的那只手都不曾又任何一丝半缕的异动之后,才继续说了起来。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他们也会死的,是在他们体内的狂躁压制不住的时候,他们在这里压抑了太久太久了,久到他们已经无法放过那些比野兽更加有诱惑力的人了,当越来越多的人走进这片林子,他们就变得危险起来。” 长泽的声音难得的有了波动,带着他的悲悯和纠结,茫然和无助。 “起初,我不允许他们去伤害外族的人,因为我察觉到,人族是没有任何的力量的,他们甚至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他们不甘心,不愿意,恨我,怨我,甚至想要杀死我,但是我的力量又让他们惧怕,直到他们竟然互相厮杀了起来,当我看着我的族人互相撕咬着对方的那一刻,我竟然觉得他们怎么会有着那样的生命,不是去吞食别人的生命,就是把自己甚至是同伴的生命当做给养,他们怎么会那样的不堪,他们,和我向往的那些东西,是那样的遥远,我不得以,选择亲自给她们带回人族的鲜血,我不想看到我的族人就这样死在他们曾经相依而生的同伴的手里。” “可是我想要带回的,只是他们的鲜血而已,我不想伤害那些生命,他们的生命是我也想要拥有的,但是我族人的生命我同样不能舍弃,即使我再厌弃,我也不得不承认,我流淌着和她们一样的血液。可是我,没有想到,我遇到的竟然还是那个曾经的老者,他的身侧已经没有了另一个老者的存在,只有那个年轻的孩子。他似是认出来了我,依旧是笑眯眯的给我递了一块糕点,还是甜甜的味道,我下不去手了,那一刻,我只想要逃开,可是那些想要借着这两个生命活下去的族人,在看到我转身的那一刻,竟然迫不及待的蜂拥而上......” “那老者,和那个年轻人,死了?” “......是,尸骨无存。”故事戛然而止,他的脚步不曾停歇,仿佛一直走下去,他就能够远离身后的那些过于伤痛的记忆。 “也正是因为这样,你才,杀了他们?” “是......我杀了他们,今日,也亲手送走了他们。” 泽清小心翼翼地问着,听着,她甚至在想,那位老者的鲜血和生命,对长泽而言,又是怎样的存在?她也不明白自己此刻该是怎样的心情,杀了自己的族人,这样的长泽,与他的那些互相为食的族人又有何异,只是,他又好像并无过错,他保护了更多的人,也护住了他自己最后的坚持。 也许,他是自私的,也许,他是正确的,但是还好,他成为了长泽。泽清看着长泽的背影,听着他流水一般的声音向她轻轻缓缓的讲述着他的过往,每一个字都透露出他那时候的无助和茫然,但是每一个,他都是又说的那样的平淡。 “你这么多年,都是靠着吃野果生存的?” “大多数时间是...但是,我有时候,会很害怕,也会受到攻击,那些被我杀死的东西,有时候......也会是我的食物。”他说的有些断断续续的,似是在泽清面前,这样的生存方式让他觉得那样的难为情。 不过泽清却觉得心疼又好笑,果然,这样难以置信的答案,也只有长泽能够给出。 他的生存方式,比许多人和灵不知道要厉害多少倍,毕竟就像人和灵也会有吃肉的需求,他们就从不会考虑这样的本性是否正确,打猎这件事,更是族中的风化之一。 他却宁可违背了自己的本性,并且贯彻个彻底,这样的自制力,让多少自称为善的人都自叹不如。 “泽...泽清...” “嗯?”他竟是直接叫了泽清的名字,这似乎可是算作是他们相识以来的第一次了,泽清耐心的等着他的犹豫和迟疑,尽管知道他想要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