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兰行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到此为止”。
那一番话,是说给江如秋听,也是说给越仙儿听。
越仙儿含着笑面色如常应下。
若这世上有人能窥见人心隐秘,想来就能在越仙儿微笑的面容下,看见角落里那个面无表情,甚至有些扭曲的另一人。
她在万花巷里,见到的最多的就是风流俊秀郎昨天抱着姐姐柔声细语一顿好哄,明天搂着妹妹风里浪里暧昧调情。
轻易地爱上每一个人,那才是男人的常态。
可她使出了万花巷头牌的招数,极尽一个女子的柔软温顺,杂糅清纯妩媚,却始终无法得惊鸿一瞥红尘仙客的垂怜。
连唯一得到的两次维护,都是源于邵昭。
越仙儿叹了口气。
平心而论,邵昭对她真是不错,在落霞城,在孤鹜城,来仙乡后,越仙儿原来在万花巷,从没有对她这样好的人。
可就是因为这份好,她心觉更像是对她的羞辱。
若不是天之骄女的身份显得她在淤泥里肮脏不堪,若不是她得到的每一份好,都是基于那一人而被施舍来的赠品,她大概不会选择这一种方式。
越仙儿又去了民间。
仙乡现下因为药物的事情热闹削减了很多,唯有一个地方始终排着长队。
那是越仙儿派药的地方。病人不敢再去拿医宗的药,见越仙儿的药管用,就天天等在这里,等他们心中的“菩萨”前来。
越仙儿出现时,他们眼中光亮尤甚。
“诸位,我今天来是说几句话的。”越仙儿亭亭玉立在粗衣之中,像一朵莲。
“越姑娘又要为那邵昭辩白?不必了不必了。”
在众人摆手中,越仙儿勾唇。
不过几日,不足以让她这么得人心。都是因为那纸药方比医宗那边更早问世而已。
先是两三人,让他们不要声张,一碗药一碗药养着,养到了后来,每天都多几人,相比那边邵昭声势浩大,她这一处就显得寂静无声。
这是她的计策。
“我不是为邵姑娘辩白,我知道诸位诸多愤慨不满,但是,邵姑娘对我有恩,我不能不报。”越仙儿托起裙摆在民众面前缓缓跪下,“我想以我的功德,换诸位对邵姑娘的些许宽余。”
刚刚还在说话的众人都被她这一跪跪得愣了神。
中间有人率先谨慎问道:“越姑娘的意思,要我们放过邵昭?”
那人才说完,就有人立马接道:“不可能!哪怕是越姑娘的请求,也绝不可能!那是十四条人命!”
越仙儿跪在地上,腰背是挺直的,如同那天阳光下的邵昭一样。
她语调平静道:“我不是想请大家原谅,只是想,大家给她宽余,哪怕只是让她能从高阁出来。”
有人质问:“越姑娘,你为什么要为她争取出高阁?她是不是胁迫你了!”
“不。”越仙儿垂下眼,悠悠一叹道,“邵姑娘对我有恩。”
“此前去看她时,想起她以往多么意气风发,我心中难过,只想为她求一个至少不被困于一楼的恩准。除此以外,求无可求。”
越仙儿俯首,对他们轻轻一叩首。
众人哑口无言。
她这一叩首,这一句“求无可求”,是把民众最低的底线拉出水面,是把邵昭再度往淤泥里按了按。
一个女子拥有的越多,就越容易遭人嫉妒。
她也想做那个拥有光环,被万人簇拥的人,可对于她来说真是太难了些。
最简单的办法是什么?是笑着目送那个万丈光芒的人走上神坛,然后——
只要伸手轻轻一推,那个人就会失去平衡,从三千台阶上一路滚下,除了带走满身血淋淋的伤口以外,剩下的光环都会后继有人。
越仙儿的双手平放在地上,额头叩在手背上,没人看得见的地方,她的嘴角愉悦地勾起。
裁衣多难,她要穿已经做好的衣服。
民众沉默了几天,后来主动表示了可以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