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渊和白龙神君不一样,他猜到幽冥君会优先解决他和父亲的问题。
作为明言堂里唯一的“外人”,当然要先让白龙神君满意离去,幽冥君才好解决徒弟们内部的问题。
沉渊恭敬地对幽冥君和白龙神君行礼过后,对幽冥君道,“师父,徒儿跳入纳灵阵之后,就在冥海外面遇见了白龙神君。”
说到这里,沉渊停顿了下,在白龙神君瞪大双眼的警告之下,修改了措辞,“见到了父亲。”
见白龙神君重新坐定之后,他才继续对幽冥君说,“那时我以为,是有坏人来寻我,甚至还想用储雷剑,和那坏人过过招。”
听得九悠开始憋笑:沉渊怎么阴阳怪气起来了?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讨厌白龙神君了。不过也不能怪他的直觉,因为在前世,白龙神君对悯年就是彻头彻尾的利用。不可否认的是,他对悯年的好是真的。但是相对应的,他对悯年的利用也是真的。
作为一个失去儿子的父亲,他发疯也好,利用也好,都是为了儿子回来。
情有可原,但是做法并不能让人赞同。
白龙神君却忍不住了,站起身来为自己说话,“吾见吾儿,心中自然欢喜。欢喜吾儿长大,欢喜吾儿成材。幽冥君身为名师,收徒众多,应当比吾更能理解吾之心才是。”
白龙神君的意思就是,幽冥君既然是一个好师父,收徒弟就跟养孩子一样。白龙神君只养了一个孩子,就这么宝贝。幽冥君收了六个徒弟,不得变成六倍啊?
幽冥君怎么可能听不懂他的话?
当下他就回答白龙神君:“是啊,本上神收了这么多徒弟,跟养自家孩子是一样的。白龙神君身为老三的父亲,而我身为师父,自然没有拦着徒弟不见父亲的道理。但关键在于,老三都长成大孩子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性子。相反,老三的个性,是我六个徒弟里面,最沉稳的一个。本上神相信,白龙神君既然想要带孩子离开,主要的选择,还是在孩子身上。如果老三不同意,那本上神就算身为师父,也挡不住老三。”
幽冥君巧妙化解了白龙神君的施压,把选择权送回了沉渊手里。
原本这件事就只要沉渊决定就可以了,但是白龙神君一探沉渊的态度过后,就对自己不自信了。
孩子都长这么大了,见多识广,不好糊弄。就算让身为师父的幽冥君出面,幽冥君也只能说,孩子能自己做主,他这个师父也无能为力。
言下之意还是在说,他身为师父都会尊重徒弟的决定了,白龙神君身为亲爹,不是更要尊重儿子的意见?
白龙神君无奈地坐下,等着沉渊告知他最终结果。
沉渊平静地看了父亲一眼,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反正九悠听到沉渊再开口之时说的话,既安抚了身为父亲的白龙神君,还同时坚定地表达了自己的决定。
“父亲,师父。沉渊身为儿子和徒弟,原本应当以父亲和师父的话为先。人间讲究尽孝,而我身为冥界精灵,当然也应如此。”
“在我过去的十几年人生里,我的世界几乎没有人声。因为那时候的我,身边只有冥海的灵物。它们大都不会说话,只会因为行动而发出声音。偶有会说话的,也会因为我是人身,而懒得同我多说。”
“但在我未出现的时刻里,其实我能体会到,它们的生活,是我无法想象的精彩。它们也会谈天说地,却不自知。也会有喜怒哀乐,却不让自己失控,就像没有经受暴雨的海面一样平静。”
“后来我去了人间,人间的繁华与喧嚷,在我眼里好像新的天地一般新奇。但是据我猜测,我之所以会被纳灵阵送到冥海边‘受罚’,正是因为我在人间游荡之时,生了欲念,所以,我做错了许多事。”
“我想要去更远的地方,但我不能只靠脚走,而是选择飞行。我的行为吓到了看见我的普通人,他们的生活因此出现了困顿;我想要食人间烟火,却因没有金银,而见识到人间秩序;我想像人间的孩童一般,玩玩闹闹,从早到晚,却因比他们说话还晚,听不懂他们的嘲笑,而内心伤痛。”
没记错的话,这是沉渊第一次诉说他内心的困惑,和过往的痛楚。
九悠越听,表情越哀伤。她能想到沉渊独自生活十几年,独自学习说话和听话,独自修炼,过程有多么寂寞寥落,却在他终于说出口之后,才能真正地感同身受。
她在想,冥海里走出来的那个孩子,如果像任意一个人间小孩子那样,无忧无虑地长大,那世界上还会有以沉稳成熟的面貌,出现在她面前的沉渊吗?
答案当然是不会。
因为,如果她真的请求朱雀,带她回到沉渊刚出生的时候,帮忙提醒白龙神君,沉渊何时会苏醒。这样白龙神君就不会错过沉渊的成长过程,说不定沉渊会变成第二个白龙神君。
好战,爱动手,不爱动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如果真是那样,说不定沉渊根本不会来五行宗拜师求学。
就算来了,也不会在阴阳路上,救下一个看起来就是累赘的残疾小女孩。
也就不会有以后了。
***
沉渊的声音还在继续:“所以师父,我觉得我我可以以如此的面貌继续成长下去,如今的一切,都是命运最好的安排。我不想改变,也不想有改变的机会。”
“但我依然感激师父,感激父亲,感激师兄师弟,还有我的九悠。我想,既然如此,那我只要继续修炼,自然还会变强。冥海距离望幽山并不远,我隔壁纠结于二选一,为什么不能同时兼顾两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