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宁远没有想到白泽上神会这样坦诚，一时间竟然哑口无言，他怎么会不明白，对于肉身是龙是虎的神仙，心头血虽不致命，不说那锥心刺骨的疼痛，单单是修为和灵力的损耗，便是不可逆转的伤害，不然，清泠上神，又怎么会…… 身为至纯至粹的水灵力所有者，曲梦瑶觉得，自己有这个义务站出来，她必须做好这一切，否则，便对不起那些为此牺牲坚持不放弃的人们。 三皇圣谕中的圣物，不是没有生命的法器，它们藏匿于天帝之间，成为一族的象征，得来不易，已是意义非凡。 “来吧，跟我去仙湖。”白泽上神手持权杖，独自向前走去，他身上的褐色道袍随风飞扬，精瘦的身材之上却仿佛洒上了一层清辉。 什么是神，这就是神，不需要雕栏玉砌的恢弘宫殿做背景，不需要云雾缥缈的仙风道骨做陪衬，只远远地一眼，看着白泽上神，才在那一刻之间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做神。 众人跟着白泽一路走去，眨眼间便来到了他们初到葱岭之时落霞的仙湖湖畔。 这里依旧水汽氤氲，名贵草药自由自在地长在湖边，而面前，便是那世间奇迹一般的存在，八色彩虹，以及这日日在这里雷打不动的磅礴雪山。微风仍旧在吹，吹皱了一池的湖水，于潮湿的水汽之间，烟波浩渺，八色彩虹仍旧腾空于湖面之上，五光十色，如梦如幻。 正前方，那一座莹白色的雪山，周身圆润，浑然天成，三面的白玉天阙直至苍穹，如同一个巨大的青釉瓷碗一般，把仙湖稳稳当当地盛在其中。 若是真的刀枪相见，也比现在这样为难的时刻要好得多，至少，是成是败，总会有一个结果，不需要这样凌迟处死，叫人迷茫难过。 “罢了，我既然做好了准备，你们便无需担忧。”白泽上神温言安抚道惊慌失措的众人。 而曲梦瑶，突然开口了。 “白泽上神，你是白虎一族的主心骨，也是这葱岭的守护神，你的心头血，何其珍贵，就算我想要，但我仍然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再做决定。”曲梦瑶仰头看着白泽上神，神情坚定，不卑不亢。 “不必为我担心，我老了，守护葱岭不难，但这江河源头关系重大，我已经觉得很是吃力，而现在，万年一出的瑞兽白泽再现人间，我也该休息了。”眼前这个有着白发白须的老爷爷缓缓道来，声音沧桑，他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但仍旧让人止不住的难过。 他静静地看着身旁化出原形卧着的云羽，目光意味深长，带着点点慈爱，又满含希望，似乎令有深意。 没过多久，八色彩虹之上，包裹着的银白色光亮开始消失，仙湖正前方的雪山开始崩塌，于一片惨淡白色之中，绚烂红光滔天，甚至照亮了半边长空。 眼前的雪山崩塌，却没有落下一片风雪狼藉，白泽上神的头发渐渐花白，皮肤之上的皱纹显现，挺直的后背渐渐佝偻，成了初见时的老者模样，甚至，比起初见，更加苍老。 “怎么会这样？” 从青年男子到垂垂老矣，看得众人触目惊心，然而，一切却没有结束。 他招招手：“云羽，过来。” 云羽眼含热泪，鼻头酸楚，他跑了过去，依偎在白泽上神身边。 “冰晶权杖，从此以后，便是你的法器，云羽，你是下一任的白泽。”白泽上神把手中的权杖交给云羽。 “不，我不要，族长，您才是白泽，我不行，我也不要当白泽。”云羽推托着，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整张小脸满是泪水。 清鸯看着云羽的模样，心疼极了，也跟着落下泪来。 “云羽，你听话，自从你出世以后，我便知道，你就是下一任的葱岭守护神，只是，我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我本想，在你满三千岁之时再把肩上的胆子交给你，但是，如今情况有变，为了天下苍生，你必须接下权杖，必须早早担负起这份责任。”白泽上神轻抚云羽的头，语气坚定不容拒绝。 云羽抽噎着接过权杖，当掌心触碰到冰晶花纹的那一刻，周身血液沸腾，燃起一股强大的力量，自丹田之中朝周身流淌，这股力量让他身形颤抖，久久难以平静。 谁能想到，这座伫立在苍凉的无人之境中的雪山，竟然是瑞兽白泽的肉身，它静默矗立在此，似乎千万年不倒。 不问来处，不问归途，似乎它天生便伫立在此，万年不倒。 曲梦瑶一行仰起头，呆呆地看着白泽上神，看见那庞大的肉身被殷红的光晕所吞没，如同红日一般，光亮刺目，然后又如夕阳一般，褪去光芒，只留下灿烂晚霞。 “唉，云羽是白泽上神家族的后人，明明是个土族的小老虎，按道理来说，白泽上神上神也应当是土族法系才对，为何灵力光晕是赤红色的呢？”清鸯发出一声疑问。 司宁远声音清寂：“看样子，白泽上神已然有了神识，土族属性已然不能束缚他，他长年守护葱岭万山千河，早已修成了佛，他如今，应当是血族，超脱于水土火风雷五大族，正如神界前天帝一样，脱离三界之外，到达了无我的境界，心怀天下苍生，忘却小我，也就不再受神界五大族相生相克之别，所以，他已没有弱点。” 老者的身影有些飘摇，他站立不稳，浑身的灵力散开，人形肉身渐渐模糊透明，但他却抬手止住了扑上来想要帮助他的众人。 良久，灵光乍现，众人定睛一看，哪里还有白泽上神的踪迹，面前却多了一只幼小的白虎，它正酣睡着，发出均匀的呼噜声，时不时咂咂嘴，甚是懵懂可爱的模样。 “那是什么？”孤皇风率先看见了幼虎匍匐在地的前肢中，分明环抱着一样发着光的东西。 走近一看，一切才豁然开朗。 幼虎毛茸茸的爪子交合，环绕着一只白玉瓷碗，分明便是仙湖周遭白玉天阙缩小后的模样。 那只白玉瓷碗中，赫然便是红艳艳的鲜血，粘稠却不凝固，汩汩飘着深厚的灵力。 “原来，这便是白泽瑞兽的心头血。”司宁远的声音无限苍凉。 身为葱岭的守护神，他的整个灵魂都与这苍茫大地融为一体，所有灵力汇聚葱岭中万水千山，仙湖也好，天梯也好，白玉天阙，冰晶山丘，都是白泽上神的心头血所佑护。 所以，那八色彩虹之上的银白色光亮才会陡然消失，如今，只剩再寻常不过的七色彩虹。 捧着这碗心头血，看着碗中红艳艳的颜色，曲梦瑶的眼睛湿润了，她忍住快要滑落的泪，不敢乱动半分。 耳畔忽然想起白泽上神沉重的呼吸声，还有自她见白泽上神第一面便镌刻于心的他的声色。 “活着一日，便该有活着的样子，你们不是普通人，自然能力越大，肩上的担子也越重，我能做得，只有这些了。” “阿瑶，我们，该走了。”司宁远心痛地别过目光，他感受得到，阿瑶心中满满地悲伤。 “师父，阿瑶不明白，为什么，我们明明做得是救苦救难的事情，但却要伤害这么多人，连累这些无辜的人，若是没有我们，他们都生活得好好的……”曲梦瑶红肿着眼睛，神志有些游移，头一阵一阵地疼痛眩晕，连呼吸都有些艰难，胸口憋着一股子气，难以消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