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浅浅一笑，无限温柔。 “睡吧，云羽，我很庆幸，你的家乡是这样纯净的一片地方。” 一路走来，先是污浊不堪的碧水河，然后是天之尽头的万年莲池，烟雨飘摇的平塘镇，这些地方，尚看不出五行缺水的危害，但越往下走，越能意识到水灵力越来越微弱，甚至，草原已然快变成了沙漠，寸草不生，成为不毛之地不过是时间问题。 师父说过，神界和魔界的五行早已不再平衡，水源干涸，水脉消失的征兆一一出现，人间，因着龙族和女娲一族的庇护，才将将显露端倪，但她没有想到，一旦开始，干旱发展的速度居然这样快！ 若是他们的动作不再快些，恐怕葱岭，也难逃厄运。 万物追根溯源，大江大河的尽头一旦枯竭，便再无回天之力，葱岭，将会是人间炼狱的最后一站。 深深的担忧让曲梦瑶暂且忘却了师父和梵乐姐姐之间的事，她收拾好自己那颗破碎的心，全心全意地感受着葱岭的水脉，用自身深厚的水灵力发功调养，平衡这些江河源头之间的差别。 无双剑起，曲梦瑶施展法术，将长江之水朝北方引流，她已经感受到黄河已有大段大段的干涸，玉门关附近，还有戈壁滩之上都和那日他们路过的草原一样危在旦夕，此法，只能暂缓灾情，一切还等明日再看。 “但愿能顺利拿到白泽上神的心头血。”曲梦瑶告别了云羽，在床榻上躺了下来，听着清鸯发出均匀的呼吸声，默默地祈祷着。 对于明日所求，她怎么会不担忧呢？ 那不是什么神女的泪珠，也不是九曲灵叶的妖灵，而是，白泽的心头血。 翌日，司宁远早早醒来，看见阿瑶已然洗漱完毕，愣神站在一边，不知在想些什么，分外专注的模样。 “阿瑶，你怎么了？” “师父，若是被取了心头血会怎么样呢？”曲梦瑶忧心忡忡地问道。 司宁远瞥了一眼，知道阿瑶心地善良，定是再为白泽上神担忧，但他不会说谎，只能一五一十地回答道：“心头血，顾名思义，便是心尖上的血，无论神仙还有凡人，有无修为，皆只有一颗心，除去极少数人能修炼出七窍玲珑之心，方可取心头血后依旧保全性命，否则，只有死。” 七窍玲珑之心？ 相传，这是修炼之人突破自己重重束缚，于天地之间得到大道，忘却小我，和这世间每一个生灵都能相互融合，堪称无所不能，心怀慈悲，世上再无能困得住他的地方，也再无他到不了的地方，他便是天下万物，天下万物便是他，灵肉合一，来去无踪，成佛成魔，超脱六界三生之外，是有七窍玲珑之心者。 “师父，这世上，真的有人拥有七窍玲珑心么？” 司宁远叹了口气：“有，只是，他们都已经去了西方极乐世界，不再问世事，女娲娘娘，如来佛祖，还有前任天帝。” 曲梦瑶怎么会不知，这三人，到底是生是死，身在何处，没有人知道，若说上次在苗疆女娲神庙中女娲大神曾经显灵，但身为佛陀，能指点迷津已是泄露天机，何以再过问世事？ 看来，今日取得白泽上神心头血之事，恐怕不会那样容易。 照他们原先的打算，瑞兽白泽应当只是模样奇特体型庞大的巨兽，和饕鬄或是睚眦嘲风这等上古神兽一般，纵然身负巨大神力，但到底不是人身，就算心一狠斩杀了瑞兽，最多不过是记下一桩罪孽，但现在，瑞兽白泽不是兽形，而是一方神域的神，一个活生生的人。 难道，当真要动手么？ 以暴制暴，大打出手，然后取得心头血么？ 众人陆续醒转过来，聚在一起，想着今日必须要做的事情，皆愁眉苦脸，不知该如何是好，就连云羽命族人备好饭食送过来，也没有了吃点东西的好心情。 “我真没想到有一天会觉得美食也不能拯救我的心情，真是糟透了！”清鸯捧着脸看着面前的珍馐美味，一点食欲也没有。 梵乐低头喝着一碗粥，缄默不语，自从平塘真那夜酒醉之后，她便一直是沉默寡言的样子，看起来病恹恹的，没有一点生气。 司宁远看见梵乐，也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他知道，梵乐是个骄傲的女子，领的是百花谷当家的职责，雍容华贵，国色天香，从来都是眼高于顶的。 他看得出梵乐是在刻意保持沉默，更是一直等待梵乐开口，这是他们多年来培养出的默契，和他给予梵乐最后的尊重。 众人各怀心思，郁郁困于原地，连这苍茫大地中的奇山胜景也无暇欣赏。 正当此时，身后传来沧桑却空灵的声音：“我来晚了。” 看那身影，不算太高，依稀还是昨日那个精瘦的老者，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睿智。待到这身影走近，众人却感到无比震惊，面前的人，还穿着昨日那身褐色道袍，手持冰晶花纹权杖，目光炯炯有神，但却不是昨日的那张脸，皮肤紧致平滑，没有一道皱纹沟壑，头发乌黑如墨，不见一根银丝，赫然便是中气十足的青年模样。 “啊……” “白泽上神，您这是？”司宁远面露笑容。 “今日之后，怕是需要闭关好一段日子了，见你们这些年轻人生气勃勃之相，老身想起自己年轻时的模样，虽说修仙之人可常驻容颜，但我一向不在意此事，忽然来了兴致，觉得皮相还是年轻些好看，免得来日再相见时，你们只记得我一把老骨头的模样。”白泽笑道。 这话一出，众人皆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接话。 难道，白泽上神已然做好了献出心头血的准备么？ 清鸯甚是不解，心直口快道：“上神，你的道法已经如此高深，为何要闭关修炼呀？” 曲梦瑶扯了清鸯一把，感觉头顶有几只乌鸦缓缓飞过，这个清大头，说话不过脑子，莫把眼前有利的局势给搅黄了…… “无妨，这株紫竹倒是个心性单纯的丫头。”白泽似乎心情颇好。 众人围坐了下来，皆是神色肃穆，闲话家常过后，便是正事了，他们心照不宣。 司宁远提起青痕剑，心中五味杂陈，自苗疆女娲神庙之中见得阿瑶的真实身份，他便知道，这一切定然艰难，前头那些宝贝，得来的都不算艰难，但他没有想到，这最后一样东西，却让他们如此为难。 “咣当”一声，青痕剑摔落在地，司宁远双手空空如也，修长的手指微微颤抖，他定定凝望着白泽，忽然忆起了自己的那位忘年故交好友，清泠上神，百花谷真正的主人。 如今，他已八千余岁，在神仙中，还是个顶风华正茂的年纪，但他回顾自己的一生，发现除去幼年时早早体会人情冷暖，逼迫自己飞速长大之外，在遇到阿瑶之前的日子，都是那样的平淡无奇，索然无味。 “白泽上神，女娲大神奉三皇圣谕，遣我等寻找水族圣物，如今我们已集齐千年鲛人泪珠、万年水莲子和九曲灵叶汁，您已经知道了阿瑶的真实身份，那么，只要得到最后一样东西，便可以重塑六界水脉，解苍生水源之弊端，赢得世间安宁。”司宁远娓娓道来，声音空旷，不含一丝情绪，说话的轻重缓急略有起伏，叫人心生悲凉。 “那最后一样，便是我的心头血，对么？”白泽上神嘻嘻一笑，“我等着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