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文皓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正全神贯注蹲在地上的沙地里，用树枝练习写字。 一横，一竖，一撇，一捺。 虽然胖胖的小手在颤抖，可练习写字的眼神，却分外专注。 季月荷一时间很是有些感动。 “咳咳！” 她重重一咳，唤醒了正沉浸在自己意识里的吴文皓。 吴文皓被突然惊醒，吓得险些从地上跳起来。看清是季月荷后，当即红了脸。 “那个、我、我就是闹着玩儿的……” 季月荷：“……” 如果她没看到沙地上用树枝画出来的笔画，说不定她就信了。 “你想读书？” 她问。 他咬着唇没答话。 “回头你找个托盘，装满河沙用来练习才行。你现在这样，连坐姿都谈不上，又怎么可能练好字？” “我、我……” 吴文皓左看右看，就是不敢对上她的眼睛。 “你要是不怕被我带歪了，不怕我这个老师不合格，以后上识字课的时候，你都可以过来听。” “真、真的？” 吴文皓瞬间兴奋了。 兴奋之余，不由又纳闷得很：“为什么？你为什么肯教导我？我没钱，还……你教我这个学生，肯定会亏本。” “你说的这话，好像我从认识你到现在，我就赚了你的钱一样？” 季月荷反讽着他。 没有！ 她捡到对方后，每天不但多了一张嘴吃吃喝喝，还要每个月倒搭工钱，现在又多了一样教导学习。 天知道，不说每个月的束脩，就是笔墨纸砚等各种，都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答应吴文皓读书，这些自然省不了。 吴文皓双颊一红，反倒笑嘻嘻地缠上来，直接拉住了季月荷的衣摆： “奶，您收我做您的干孙子吧！您放心，等将来我出息了，一定会好好地孝顺奶您！” “臭小子，就想着占便宜！” 季月荷没忍住，狠狠剜了他一眼：“没得平白无故让你小子占便宜的。回头让你姐来一趟，知道么？” 吴文皓双眼一亮，当即拼命直点头，“好的，奶！我让我姐今晚就来找您。奶，您说话可得算话啊，奶？” 季月荷已经渐行渐远，根本没回答他。 其实，她对吴文皓两姐弟的态度依然没变。不认可，不接受，不主动招惹的三|不态度。 只是过去了这么久，卫氏依然没对家人动手。是卫氏不忍？还是在寻求更好的机会？ 她不清楚。 可吴文皓这孩子这些日子的努力，以及卫氏本人的态度，倒底让季月荷心中的警惕稍霁。 所以，她才让卫氏过来见她。 卫氏比季月荷想象中来得还要快！ 吃过晚饭，卫氏就火急火燎地出现在季月荷面前。 “关大娘，听文皓说，您找我？” “我可没找你，那孩子胡乱传话，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将来可怎么了得！” 季月荷沉下脸来。 这种事，有她上杆子求着吴文皓读书吗？ 没得的事！ 既然卫氏站不正自己的位置，她也不介意帮对方醒醒脑。 “行了，行了，你走吧！自己的弟弟自己好好教导。明白吗？” “可，这……” 卫氏还没闹明白，怎么自己就被赶出来了？ 等出了门，她才突然醒悟过来。 慌忙回头跪下：“关大娘，求求您收下我家文皓吧！我以后一定做牛做马，好好报答您！关大娘，求您了……” 她着急得很，赶忙连续磕了三个响头。 等她三个头磕完，季月荷才冷哼一声： “看你的模样，想来以前你也是个识文断字的，否则，也养不出小吴这么聪慧的弟弟。可你却无法端正自己的态度！即便小吴到外面去找先生读书，一样需要磕头拜师。他拜师，拜的是孔圣人。你有什么愤愤不平的？” 季月荷一边说，一边朝东方拜了拜。 这话让卫氏涨得一张脸通红，惭愧地以头触地。 “关大娘，是妾身的错。求关大娘收下小皓这名学生吧！” 季月荷没说话。 只任由卫氏跪倒在地。 她不动，卫氏也不敢动弹。 良久，季月荷才开口： “吴文皓是你的小主子吧？” 嚇！ 卫氏惊讶地抬起头盯着她，发觉自己失态，又慌忙低下头。 “看来，我猜对了。” 季月荷轻笑。 “其实你们一开始接近我的时候，我就猜到了。之所以一直没点出来，也是想等你自己告知。只是很可惜，你让我失望了。” 卫氏埋头触地，不说话。 “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带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弟弟。看似没有任何破绽。可却处处是破绽。其一，一个脸上有瘕的女孩子居然能读会写，这一点，本身就很奇怪。” 卫氏的脸上有一块紫癜，这种身体缺陷，即便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也多半会被人嫌弃。会形成行事做派束手束脚的敬小慎微的性子。 可卫氏却没有这种情况。 她虽然敬小慎微，更多的，目光深处却带着一种俯视的心态。 换句通俗点的话来说，就是一个人习惯了站在高处，俯视她手底下的芸芸众人。 更何况，一个脸上有瘕的女子，却读过书，识文断字儿，还能护着一个大胖小子四处流浪，这本身就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 再加上她和吴文皓长相没有一点相似之处，相处时，吴文皓这个弟弟反倒占据引导的那个人。 所以综合上述情况，那就只有一个真相！ 吴文皓是主，卫氏是仆。 推断出二人的身份，剩下的事多少也能猜到几分。 卫氏的种种异常，自然也有了解释。 “烦请关大娘高抬贵手，委实是我和弟弟他……不是，是小女子奉命保护小主子，不得已为之。还望关大娘行行好，收留我等。等将来小主子平冤昭雪，小女子一定衔草结环，报答关大娘您的大恩大德！” 卫氏一面求饶，一面连连磕头。 把额头磕出了一片红，也不在乎。 季月荷还是没动。 “其实，吴文皓根本就认字。对吧？” 这话一落，卫氏磕头的动作就止住了。 她咬着牙不敢再否认。 “你倒是想隐藏，却不知道，小吴他早就把自己出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