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廖丹铁倒也沉得住气:好吧,我先忙一下,弄一节石榴木回家。后天正午,官道口见。
“好吧,你先忙吧,我先四处走走——”柯霓虹说着,扫了那观音菩萨的塑像一眼之后,自北向南走,先行告辞了。
走出几丈远之后,回头看时,只见那廖丹铁正忙着削砍树枝,不曾望向这边来。
缓缓地吐出一口长气之后,柯霓虹信步东行:尽管有些舍不得,不过,那直觉告诉我,适时走开,或许会更好一些。是啊,如果一开始就想着黏在一起,会掉价的。若有情若无情,给对方一点想象的空间,会更好一些。再说,到了后天,如果这家伙不曾按时赴约,我就没必要再去考虑他了。是啊,把你的话当耳边风的人,自然不值得托付终身。
当初,雪雁和月白两位姐姐,到渡口那边的集市上买镰刀,有十来把,是帮乡亲们买的。这样看来,本地的镰刀,即使不说有多大问题,依然有着改进的空间啊!这样看来,鼓励廖丹铁到城里去,学一下打铁炼钢的功夫,自有道理!当然,前提是,后天正午,我能够见到他!
这个午后的事情,该怎样说呢?刚走出家门的时候,我先是想着,以后要找一个怎样的人。绞尽脑汁之后,也算有点眉目了。而凑巧的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接下来,我就见到了这用镰刀砍番石榴的廖丹铁。言谈之间,也算融洽吧?我们这一带的方言,叫“拢板”。这样的一个词,是从筑墙那儿引申过来的吧,甚是生动传神。大的思路,大致的轮廓,也算是定下来了。至于以后能谈得有多拢板,还需拭目以待。
那么,我为什么还要急着要离开呢?
留下一点悬疑,不要过早地暴露自己的目的。一条路,如果一眼就能望到尽头,多没意思啊!甚至,你都不想往下走了。这廖丹铁,脑子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有些事情,他会慢慢去想的。我就此离去,或许是正合适。退一步说,双方都留有一点余地,也未尝不可。离镜子太近了,反而看不清楚。拉开一段距离,一个人的面目,才会看得更清楚一些。
头脑冷静一点,不是更好吗?
我这样走着的时候,廖丹铁正在想些什么呢?我的心思,他能够看得穿看得透吗?其实,我也不希望,他能够一下子就看出我的心事。缺少了必要的神秘感,多乏味啊!当他记得这个约定,到了大后天,真有意的话,自然会按时到来的。说起来,我到城里的机会,不算太多,因此,如果能够就此到外面走走看看,还真是一件激动人心的大好事了!哦,爹娘不会反对的吧?前面的几个姐姐,她们都能够四处走动,我为什么就不能呢?更何况,这个廖丹铁,也不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这一点,爹娘应该是放心的。
镰刀,把两颗心“连”在一起的刀具?这,也是某种天意吧?
砰砰砰的心跳声,慢慢平静了些。再往前走上一阵子,我还可以再往回走,然后,找到那条自北向南的小路,径直回家去。这暮春的阳光,已然把白昼慢慢拉长了,然而,我依然觉得,太阳落山的时间,还是早了些:有些事情,依然没有眉目之时,又一个白天就这样过去了。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之后,我们这才惊觉,都还一事无成呢,就虚度了这么多日子。于是,有那么一天,你就会意识到,人生,也没有那么多时光,可以任凭你挥霍的。
我的雨萍姐姐,我也曾想着,她是雨中的浮萍,没有根基,只能四处飘呀飘的。只是,这一刻,我还会这样想吗?我倒觉得,目前的我,倒有点像那浮萍了。好在,这个下午,我遇见了廖丹铁,我想起了那岸边。岸边有柳树,柳树有着修长的叶子,就那样倒垂着,微风轻拂之时,还能荡起阵阵涟漪。那一圈一圈的扩展开去的涟漪,将那岸上的倒影,揉碎在自己的梦里。从记事之时起,我就时常盯着那涟漪,默默地出神。只是,那涟漪荡得再久,也有停下来的时候。奇怪的是,河面上风平浪静之时,心头却是涟漪阵阵了。人,就是这样慢慢长大了。哦,那些柳絮,也曾四处飘飞着,飘落在那水面上,又荡起新一轮的涟漪来——
当天夜里,柯霓虹跟母亲说起要去城里学打铁的事情来。
“霓虹啊,”金凤微微一笑,“这打铁炼钢,一般是男孩子的事情吧?”
霓虹只觉得,娘亲的这句话,颇有几分言外之意,不过,她依然这样回应道:“一般情况下,这种需要较多体力的事情,女孩子不太喜欢。不过,我还是想去试一下——”
凝视了女儿好一阵子之后,金凤缓缓开言:“如果,如果为娘不同意呢?”
霓虹万万没想到,一向开明的娘亲,居然会出言阻拦!愣了一愣之后,她的泪水,差点儿就要夺眶而出了。
然而,正当她想出言争辩之时,似乎又见到,娘亲的眼神,似笑非笑的,竟然透出几分等着看笑话的意味。
霓虹一咬牙,淡淡一笑:“霓虹,霓虹只是想去学点本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