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还是去见见老爷吧，小的瞧着，老爷是有要事同小姐说的。” 如此三催四请，她再不去，姜晋恐怕又得在背地里斥她忤逆不孝了！ 姜宁抚了抚母亲的脸颊，嘱咐素心：“嬷嬷您好好儿守着母亲，待会儿大夫来了，照着方子抓了药先给母亲吃下去，我去去就回来！” 待她到了书房时，姜晋正眯着眼皮小憩呢！ 姜宁也不叨扰他，便在远处自己寻了个凳子坐下。 待香炉里的半圈沉香燃尽，她这老父亲总算是醒过来了。 迷迷糊糊中，姜晋似是看见余香残雾缥缈之处，坐着那少女似是他初见张氏的样子。 他去科考那一年，他那老丈人还只是京城的五品官，自然上赶不上招待状元探花的，便只能设宴招待他们几个穷秀才。 在张家的晚宴上，他是第一次见张若柔，她在薄纱内弹了一曲高山流水，外头的人听得如痴如醉。 后来在水榭亭台处，他又遇见了她，从她眼里，姜晋看见了她被自己容貌折服的惊叹神色。 可那时的张若柔，比起他倾国倾城、天人之姿的禹州第一美人汪云春表妹，不过是多了几分温婉罢了！ 那夜月色明媚，照进了张氏心间缝隙上，照亮了姜晋年少时如玉山般的姿容，也照亮了他的前程。 对于姜晋这副皮囊而言，得到京城哪家小姐的青睐都是有可能的，可他盘算好了，门第过高的，定是要他入赘。 门第低些的，又与他的仕途无益，张家这样的门户，正好是他的首选，何况张若柔看他的眼神，曾是那样炙热。 那夜，张若柔折服于他的姿容，可不想自己也成了他的猎物，二人一来二往，互生情愫，或者说，是那时候的张家小姐爱上了眼前出尘绝逸的美男子。 毕竟他姜晋虽只到京城短短几月，可关于他美貌的传言，甚至盖过那时风头正盛的小平南王。 至于后头的婚事，是张若柔跪在她父亲面前求来的，可张大人自始至终是不喜欢他的，更是说出若是张若柔下嫁，便是要同京都的家里人绝了关系这样的话。 这时候他已是打了退堂鼓，可张若柔却下定了决心，便是同家里人断了往来，也要随他嫁到永州白水城。 后来，张家以十数万两的银子将女儿打发了，张大人也是个决绝的人，竟从此真同自己的女儿断了消息。 起先两年他还哄着张氏，只盼她快些同家里修好关系，自己也能多得些张家的助益，可她偏生也是个倔强的，竟就此真同父母断绝了联络。 日久天长下去，他发现张家指望不上了，而自己科考之路也并非一帆风顺，便只得听了张若柔的，做起了永州的布匹生意，不想竟从此发了家。 有了银子，他便再也不是那个穷秀才了，身边的一切都成了唾手可得，包括一直与他琴瑟和鸣的云春妹妹。 于是不多久，他便纳了这美人进门，自此，他和张氏只见的鸿沟便越来越大，哪怕是生下了姜宁，张氏也不曾给他个好脸色看。 如今云笙又没了，她更是旁的一句话也不愿同他多说。 怎的今日，张氏竟主动坐到书桌旁，像初识那般，静静看着他写字。 姜晋揉了揉迷糊的眼睛，这才看清眼前的人是自己的嫡长女，缥缈间看去，她同年少的张若柔身形还真有些相似。 她坐在那儿安安静静的看着自己，与其说是等着，倒不如说是来看看他究竟要说些什么话。 对于这个女儿，他可不知该如何是好，有时候觉得她也不过就是个单纯文静的丫头，可有时候又觉得，她心中的城府能吃人。 原先他一贯是忽视姜宁的，可如今自己都的每一步，似乎都是被她推着走的。 他在盘算些什么，这女儿似乎一眼便能看穿，可女儿心里想着什么，自己竟是半点也猜不透。 直觉告诉他，他这个女儿，要比姜家所有的男子都要强，甚至在大局上，自己的看法也远不如她敏锐。 姜宁看着方睡醒，还有些呆愣的父亲，她提起裙角缓缓上前，倒了一杯清茶递过去：“父亲睡醒了，喝口茶润润嗓子。” 她从来都是这样，不急不缓，不骄不躁，姜晋觉得有些奇怪，为何这女儿的性子，既不像自己，也不像张若柔。 好在这女儿如今出落得永州城也没几个人比得上，有些他年少时的风姿，否则他真要想这孩子是不是抱错了！ 见他一口饮尽杯中的茶水，姜宁又给他满上：“父亲这般看着女儿作甚，莫不是只走了三五日，父亲倒不认识女儿了！” 姜晋揉揉太阳穴，稍稍正了正身子：“阿宁长大了，看见你，为父便想起了你母亲年少时的样子，我同你母亲相识时，她也不过十七八而已。” 阿宁？姜宁在回忆里找了找，才发现父亲还是头一次这样唤她。 他从前要么带着长者的威严喊她姜宁，要么用得上她时带着讨好的意味叫她宁儿。 反正他从不曾像真正的父女那样，平常又温柔的称呼她。 他难得说几句肺腑之言，可在姜宁听来，却是这老头子又要使什么幺蛾子了！ 她柔柔笑着：“女儿没几日都是要出嫁的人了，还能不长大吗？” 姜晋霎时有些伤感，从前他偏爱西苑的几个孩子，眼前的这个，他甚至没抱过亲过，不想一转眼便要出嫁了！ 而他最宠爱的姜宝儿，是从小就在他的肩膀上长大的，哪怕是现在的年纪，也要日日追在他后头“父亲、父亲”的喊个不停。 譬如方才，他才回来歇下脚，姜宝儿那孩子便扑到他怀里哭了一通。 那孩子被野猫伤了，这才好了些，姜晋看着她哭得这般楚楚可怜的，他自然是心疼。 又听宝儿说，他不在这几日，家里一下遭了猫害，一下走了水，没一日是太平的，原本府上这几日出了这许多事儿，他是要拿姜宁来问话的。 可她方才乖巧的样子让姜晋恍悟过来，她也不过是个十七八的孩子而已，自己如何能苛责她。 这次去何家，见何大人为自己女儿的婚事据理力争、处处打算，怕何二小姐冷了饿了不高兴了，甚至怕她出嫁后吃不惯婆家的饭菜。 姜晋才知道，为人父母，当是如此，这下见了姜宁，他不由得心里头生出几分愧疚。 语气不由得也放缓了些：“你母亲和我不在这几日，辛苦你掌着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