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宁将冷了的茶水换了一壶重新沏上：“辛苦的是父亲您，在外头要操心咱们兄妹几个的前程，家里头事事还要担忧，是女儿没本事，让哥哥和妹妹受了苦。” 方才薛省去请她过来时，便将姜宝儿在父亲面前痛哭过的事儿透露给了姜宁，现下她自然知道如何应对。 想起姜云信将姜家算计成了如今这骑虎难下的场面，姜晋心里全是火气。 他语气徒然冷下去：“你哥哥比你还要年长，事情又是他自个儿关门闭户时出在他院子里的，我都听肖管家说了，这事儿不能怪你，反倒若不是你办事果决，才要出大乱子。” 姜云信那孩子，随了他亲娘，过于心高气傲，也过于本事大了些，胆子更是比本事还要大，连整个姜家都要成为他赌前程的筹码。 他朝忙着添香料的姜宁招招手：“别忙活了，坐下陪为父说说话。” 姜晋对坐在姜晋面前，不过是不见几日而已，他眼角似添了几道皱纹。脸上也显出些老态，再不是她初见父亲时气度轩昂的样子。 姜宁移开目光，只抬起袖子遮面，静静喝着刚泡出味的碧螺春。 “不知父亲要同女儿说些什么。” 难不成临出嫁前姜晋又想反悔，想将要给她陪嫁的铺子收回去，那是万万不能的。 他难得的温和：“这几日去了何家，方知咱们小户人家的艰难，何夫人说了，光是聘礼便要二十万两，还不说其余的十八担子彩礼。” 二十万两，那可是姜晋当初捐款买官的银两，也不知姜云信今日这银两花得值不值。 可听姜晋说了半日，也不过是说了在何家所见所闻而已，还没扯到要她将拿了的铺子退出来那意思。 她只得附和道：“不说使了多少银子，能攀上何家这样的亲事，实在是大哥哥的本事。” 姜晋叹了口气：“面上看着似是如此，可为了他一人，咱们家指不定要吃多少亏，今日与你说话，本也是想告诉你，无论从前如何，往后咱们也是一个姜字，应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意思就是享福的时候他们可想不到姜宁，可往后有难了，是一笔写不出两个姜字的。 姜晋似乎看到了往后家族的衰败，只能提前和姜宁明说了，这一行他也许是看出来了，姜云信定是和何夫人达成了某种交易，这才换来今日的婚事。 他这叫兵行险着，自己不知如何凶险，可一不小心，姜家也会被他给埋土里。 到那时候，也许就只有姜宁要嫁过去的赵家能救他们一命了！ 话说到这份上，姜晋便也只当姜宁听明白了。 他叹了口气：“为父既回来了，定会好生操办好你同宝儿的婚事，你便安心等着出嫁就可，你母亲那头，你也帮着多劝劝，云信和宝儿记在正房名下，说出去咱们家的名声也能好听些。” 姜宁看了眼这个瞬间显得有些苍老的男人，并未说话，只淡淡点了点头。 “父亲，今日这茶，似是有些泡淡了。” 正如她与姜晋的父女之情，本也就不那么深厚。 外头薛省来报，小姑姑姜荨，携夫君肖重安和女儿肖芷沅，来探望老太太，顺道给两位小姐先送上新婚贺礼。 姜晋听了忙起身：“你这姑父一向事务繁杂，难得能回白水城一趟，你也跟着父亲去正厅见见，你母亲那头自有人看顾着，你也不是大夫，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的。” 这话都被他给说完了，那姜宁不成了赶鸭子上架，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不等她回话，姜晋便出了书房，姜宁只得在后头乖乖跟上去。 许是得知了姑父要高升调任，小姑姑似乎风采更胜从前。 她身边陪着的，想必便是久闻其名，不见其人的肖重安了，此人生得英武伟岸，但脸上似乎有些莽相，难怪这么些年被小姑姑拿捏得死死的。 姜宁躬身行礼：“宁儿见过姑姑、姑父，芷沅姐姐。” 肖芷沅本就不喜欢姜宁，对她自是没个好脸色。 姜荨忙笑着扶起她：“有些日子不见，许是人逢喜事神爽，宁儿看着身子比从前好多了！” 姑父也说道：“是啊，年前还是个穿着粗布麻衣的丫头呢，如今这身锦缎貂裘，姑父险些要认不出来了！” 这话说得姜晋倒不好意思了，姜荨暗地里拍了拍他的手肘，那意思恐怕是休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小姑父摸了摸鼻子笑道：“姑父的意思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如今你就将是赵家的媳妇儿了，更是孙大人的义女，往后身份贵重，非咱们寻常人可比的。” 姜宁忙谦逊起来：“姑父这么说，可真是折煞宁儿了，姑父是看着宁儿长大的，无论往后宁儿走到哪一步，皆离不开各位长辈的教导。” 原先姜荨同他说起，如今的姜宁已是大不相同了，他原本是只当这孩子长大了，可如今听她说话，这一套接一套的，半个毛病也挑不出来，就连官场上的老油子，有些也及不上她。 看来这孩子不光是长大了，见识也长了不少。 姜荨忙拿出备下的礼盒：“你同姑姑血脉相承，情分自是不一般的，这是你姑父在武淮县任通判时，专请当地名师打造的十二套金丝蝴蝶钗，今日送了你，往后见亲戚好友时，许能用得上。” 姜宁也知道，从前一概不搭理她的小姑姑这般将她放在心上，不过是因着往后她的身份而已。 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今日拿了肖家的东西，往后定是要还回去的。 见姜宁不为所动，肖芷沅冷笑道：“不过就是择了个做京官的好夫婿罢了，母亲何必上赶着巴结，人家还未必领情呢。” 被她母亲狠狠瞪了几眼，肖芷沅这才闭嘴。 看那套珍珠簪子上头镶嵌的颗颗都是豆大的南珠，肖芷沅就气不打一处来，这样精美的东西，连她自己都还没得呢，不知一向算计的母亲怎舍得给了姜宁。 原本这表妹不过是被她踩在脚下的猫儿狗儿罢了，如今飞上枝头变凤凰，倒比她还要高贵似的，肖芷沅一想到这些，就难咽下这口气。 只恨不得这短命鬼就这几日病死，也免得来日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姜宁看着那流光溢彩的匣子，本欲推辞，可她父亲看了眼那官高几品的妹夫眼色，便对她说道。 “你姑姑不是外人，既给了你东西，你便好生收着，别生疏了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