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了一天或数天的船人们,在新的等待里进入了不安的梦中。
码头上沉沉一片。平日里挂着的灯笼,不知什么时候没了光亮。
三条黑影从石堤下的一艘船跃上岸来,顺着沿河的一条小路疾走。
走在前面的是郑易。他跟随宋江在楚州几年,道路地形很是熟悉。赵榛和小七紧随其后,不多时便来到了西南边的城墙跟。
郑易朝城墙上看了看,拿出一个飞爪,向上抛过去。叮当一声脆响,飞爪搭在了砖缝间。
他用力向下拽了几下,感觉牢靠了,双脚蹬着砖墙,两膀用力,一步步登上了垛口。
稍稍站立,收了飞爪,再向上抛去。如是几次,便到了城墙之上。
他收好飞爪,拿出一根长长的绳索,垂放下去,将小七和赵榛二人拉了上来。
极目四望,城内昏昏暗暗,不见灯火。
沿着城墙的马道下去,到了大街之上。郑易对城上的守卫情况了然于胸,这一路下来,竟是无人阻拦。
街道空旷,偶有巡更的兵士经过。
郑易依旧在前,领着赵榛和小七穿街过巷,来到西北角的一片黑墙黑瓦的建筑附近。一道并不很高的院墙,院子里几株大树的枝干伸出了墙头。
这一带少有民居,道路两旁种了不少大树,在黑夜里阴森森。
郑易在墙根下听了听动静,拿出飞爪,轻轻抛向墙头。旋即手抓绳索,登了上去。赵榛和小七也没费多少力气,紧随其后攀墙而上。
大院里有几盏灯笼亮着,但大部分地方还是黑沉沉的。
三人跃下墙头,进到院子里面。
刚一落地,一条狗忽然从旁边跑了出来,张口欲叫。小七从怀中掏出一块肥肉,扔了过去。那狗呜咽一声,伸嘴叼起肉块,摇摇尾巴,转瞬钻入了一片树丛之中。
郑易带着两人穿过一道月亮门,沿着一个长满荷叶的池塘,再走上三四十步,便是一道矮墙。墙上一道大门,门口两盏灯笼。赵榛知道,这就是楚州府的监狱了。
郑易冲赵榛点点头,赵榛捡起两块石头,扑扑两声,将灯笼打灭。
里面传来慵懒的声音:“啥东西,灯笼怎么灭了?”
接着,就见一个狱卒睡眼惺松地走到门口,伸手推开木门。
小七一个箭步上前,已将狱卒的口牢牢捂住。那狱卒一惊之下,睡意全无,眼中露出恐惧之色,口中呜呜作声,似在求饶。
小七将狱卒拖到一边,短刀冰凉的刀刃触在喉间,低声说道:“别出声,乱叫就宰了你!”
那狱卒连连点头,身子却抖动个不止。
小七稍稍放松了手,瞪着眼问道:“这两天抓来的行刺金国使臣的犯人关在哪里?带我们去!”
那狱卒脸色煞白,只顾点头。
小七松开了手,让那狱卒走在前面。他却紧紧贴在身后,短刀死死抵住狱卒腰间。
狱卒抖抖索索地走着,几个人鱼贯而入。里面灯光昏暗,一条甬道延伸向前。走不多远,阵阵湿腐腥臭之味扑面而来。
两名狱卒正坐在一条木凳上,将两只脚搭在墙壁上,有一句没一句地扯着。忽见这个狱卒表情木然地走过来,有些奇怪,正待发问,却被身后窜出来的两个人一人一拳,登时打昏在地。
三个人挨个监室察看着,终于在甬道尽头一个阴暗的房间内发现了胡随。
他躺在一堆稻草中,身上的衣服被打成一条一条,和污血粘在一起。头发散乱,脸上伤痕道道,蜷缩着身子,不停地呻吟着。
听到牢门响动,胡随显然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朝墙角缩了几下。等看清楚是郑易,眼中露出惊喜之色,喉咙间滚动着,却发不出声来。
郑易连忙过去扶起他。胡随咬着牙站了起来,随即又倒在地上。郑易再看,原来他的一条腿已被打断。
小七着急,俯起身将胡随背在背上,出了牢房。
众人再去寻找。接连找了两三遍,却不见少女郑瑶。
监狱内的好多犯人被惊醒,惊异地望着外面的几个人,不知所以。
郑易急了,一把揪住那个狱卒,连声问道:“那个姑娘呢?那个姑娘在那里?”
那狱卒吓得瘫倒在地,好半天才如梦方醒似的,结结巴巴地说道:“那……那……那姑娘被金使留在了船上!”
郑易脑子嗡地一声,眼前金星乱冒,差一点摔倒,怒睁着双眼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狱卒嘴唇抖动着,两眼惊恐地望着郑易,终于重复了出来:“那……那姑娘不在这里,被囚禁在金使的大船上!”
郑易呆若木鸡,突然一脚将狱卒踹翻在地。用拳头狠狠捶了几下自己的脑袋,转身跑出了监狱。
外面起了大风。
细细的雨,飘了下来。
朦朦胧胧的码头上,大大小小的船只,都像听话的孩子,在运河的怀中安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