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来的小女冠，好生俊俏。”那老者逗她。 晏娇板起脸，认出这人，气恼地行礼：“见过章老先生。” 章典于是捋了捋胡须，乐呵呵地笑：“你这丫头是个爱玩的，又拉着你爹这个大忙人出来。” 章典如今年岁六十有余，这两年告官赋闲在家，是特意等在这见晏旭一面的。见晏娇转头同晏泌斗嘴了，他自然而然跟着晏旭往山上走，一面压低了声音。 “今日这春茶会可是有门道，又是玄微真人回京，又是文人雅士来访，更甚的是，那两位难伺候的也都来了，”他朝帝宫的方向觑了眼，声音放得更低，“如今就在鹿台上，压得谁都不敢说话，你去了，可就更精彩了……” 晏旭低笑，听着晏娇和晏泌在身后打闹起来，微微呵斥，“众目睽睽，不可胡闹。” “……哦。”晏娇垂首，默默跟了上去。 晏旭面色如常。章典缓缓笑了下，道，“也是，道知你这样的人，应当比我看得清楚。” 章典道：“是我邀你这一日来的上的山。这两位里，也确实有我想让你见的人。道知若是郁闷，骂我无耻好了。” 说完，便停下，端直地朝晏旭深深拱手。 晏旭退了一步，不受他这一拜，“典公知道我是怎样的人。我敬仰典公多年，没想到典公会有负我的时候。” 章典面色难堪道，“道知，实不相瞒，我是受恒翁先生索托而来。先生于我有恩，这么多年却对我无所求，如今这是第一次向我开口，我实在是……难以推辞。” 晏旭眸色微冷，拂了他一眼。 对他的请求，也未有答话，只是继续往山上而去。 眼前是一条岔路，分向两边，往左是玄微真人讲道法的鹿台，往右，是上清宫为游人安置、休憩、饮茶用的客舍。 章典垂首，声音清苦：“道知，再不决定，鹿台的人该散了。” 晏娇跟在晏旭身后，辨出二人表情，可算是明白了章老先生的意思。 晏旭不过问帝王家事，唯近天子 ！ 他刚直不阿，是君王肱股之臣，从未有偏袒的时候，这才得皇帝器重。 如今章典要他做决定，选择一位皇子。 皇帝总是敏感多疑。当朝首辅私下见了哪位皇子，如果被皇帝知道，那怎么成 ！ 晏娇不由得又想到他们晏氏的覆灭，出了把虚汗。 晏旭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敛眉道，“娇娇，你先跟着你哥哥，到观里安排好的房间去。” 晏娇后怕地看着他，不肯走。 晏旭唇角弯了弯，“快去吧。” 晏娇正想说什么，手上忽地被人一拉，晏泌把她拖走了 。 晏旭目送女儿背影远去，这才回身，深深看了章典一眼。 “典公，带路吧。” 章典难以置信地抬头，“道知 ！” 晏旭微微一笑：“恒翁先生是连陛下请旨，也不肯出山的人物。晏某想看看，是什么人能让他鞍前马后。” 章典愣在原地。直到晏旭往右侧走了好几步，他惊得回神，追了上去。 “道知，道知 ！就别戏耍我了。” 两人终归往鹿台方向去了，等他们走得远了，原先一侧的树上却跳下个俊秀少年，悄无声息地往林中隐去。 晏泌将晏娇送到上清宫的客舍，将东西都安置妥当了，才想起晏旭对他的交代来。 玄微真人回京，他也是世家子弟，总得去见一面。 “小猫儿，好生待着，不能乱走动。”他交代道。 晏娇不乐意：“到山上喝茶都不行？” 晏泌想起她小时候是来过的，想了想，道：“也不是不可以，别告诉二叔就成。” “千万别跑远了。” - 天气瞬息万变。 原先清寒的空中卷起千堆乌云，晏泌没什么心思听这些文人卖弄风雅，漫不经心地仰头看去。 上清宫的道童们发现天气转变，连忙安排众人去避雨。 等众人都聚到了各处客舍，山间果然声如浇水，下起大雨来。 晏泌懒洋洋看着外头野雾笼罩，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想了几圜，总是记不起来。 “轰——”微转墨色的天穹，被一道雪亮的闪电撕开。 等一个小丫鬟脸色苍白地奔到众人面前，晏泌心间猛地跳了一下。 晏娇的丫鬟，明月。 他终于知晓，心头那一点隐隐不安是什么—— “晏大小姐带着侍女离开，一直没回来？” 三人对坐着，明月浑身湿透，拖着满身雨水进来，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李意行闻言便起了身，却是比晏旭反应还快。 晏旭也蓦地起身，盯住不住颤抖的小丫鬟：“到底怎么回事 ！” “大小姐到了厢房，问起道宫周边景物，说是大公子说过了，准许她上山去玩。没成想就下了雨，奴婢们方才找过一遭了，雨实在太大，禁不住……”明月抽泣不止。 她话音未落，李意行已怒气腾腾：“晏泌 ！” 晏泌想也不想，扔下一句“我去找”，就夺门而出。 晏旭也道：“殿下，臣放心不下小女，先告退了。” 他正要差人出去寻，李意行却并未听他说什么，晏旭愕然看着他转入内室，片刻再走出时，已将滚边长袍换作玄衣劲装，快步流星地走出 。 王黎从外头进来，明白他的意思，从内室里又取出一把亮银袖驽呈给他，李意行沉着脸将那把弓弩缚在手腕。 王黎纠结地道：“殿下还是别去了，朱延昨日送了信，说那些亡命的杂碎被赶到京郊……” 李意行打断他：“所以我不能留她在外面。” 王黎使劲眨眼，李意行这才意识到，听了他这话更加惊愕无比的晏旭正愣愣站在一边。 李意行不知缘何有些慌乱，眼前之人才是那小姑娘的生身父亲。 他把接下来的话压了下去，晏旭很快敛色：“臣家中之事，就不劳烦殿下了。” “晏辅。”李意行提醒他，“今日我三弟也到了这儿。晏卿从不插手皇室之事，想必没见过他的手段。你不妨猜猜，今日来这山中的，有多少是他带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