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淮极有耐心，安安稳稳地喂了一碗药，已折腾了好些时候。 两人身上都出了层细汗。 见自家小姐安稳下去，明珠立时端了一叠蜜饯和饴糖上来。 慕淮伸手捻起一块桃花酥，细嚼慢咽的吃了，而后在明珠吃惊的目光里，神情嫌弃地转向韩大夫。 “她刚吃过药，能吃这东西么？过于甜腻了，会不会化了药性？” “……”韩大夫一阵失语，你既知道会化了药性，方才还口口声声哄着小姑娘？ 慕淮抿了抿唇，他不爱口舌之欲，只是这甜腻的味道在口中化开，不免又让他想起以前少女劝他喝药的时候。 饮完药之后，她总会给他一颗蜜饯的。 韩大夫见他不出声，恭敬道：“前两日我吩咐了，除了甜糕，晏大小姐这儿的蜜饯都放得少一些糖，用过药吃一些无妨，只是也不宜多吃。” 慕淮“嗯”了声，这才喂了颗给晏娇，又拿了帕子替她轻擦嘴角。 晏娇口中终于不再被苦味占据，丝丝缕缕的甜味蔓延开来，拧眉的神色也平复些许。慕淮为她拭完嘴角，她顺势往前倒了倒，又伏在他身上。 少女将头埋在他颈间，口中含着颗蜜饯，含糊不清地喃了几句什么，便又睡了过去。 “娇娇……” 她身上还是滚烫的，但睡得比先前平稳多了。 慕淮见她未有应答，轻拍了拍她的背，几乎是哄着，将那枚蜜饯从她口中取出。 少女奶猫似的，语中带娇地轻哼两声，脆弱又惹人恋爱。 慕淮心底软成一片，见她终于安分了，又松了口气。 方才他生怕自己惊扰了她，又怕自己手脚粗拙，不够仔细……给她喂药简直是无声的僵持和对峙，两人都出了一身汗。 他叹了一声，韩大夫见状立刻道。 “公子，这晏家小娘子也睡下了，又有明珠姑娘在一旁照顾着，公子不如先去歇着，把这留给这些小丫鬟，不然晏家小娘子醒过来，见到你如此模样，心里只怕也过意不去的。” 慕淮没有应。 心中却扼腕叹息了声。 这没心没肺的小东西，何时有真的为他心里不安过？倒是他，连伺候她，都生怕自己抬过难看，惹她嫌弃了。 他不免苦笑，对明珠道：“照顾好她，有什么事，来找我就好。” 说着，便将怀里的少女小心放倒在床榻，又拉过被褥，为她掖了掖被角 。 明珠应下，等慕淮和韩大夫都走了，心里石头落下，长长叹了口气。 有小丫鬟见机进来服侍，奇道：“明珠姐姐胆子一向大的很，怎么被慕郎君吓成这样。” 明珠拍了拍胸脯，“嗐”了声。 “我哪是怕他。”明珠道，“先前他在府上，也不知道这人气势这么吓人的……话说回来，他对小姐也实在太好了些，看得人发慌。” 那小丫鬟便掩唇笑：“庄子上的人都说，慕郎君十分爱慕小姐，只是不知晏长史的意思，若是晏长史这个父亲同意了，只怕你家这门亲事就成咯。” 还没等她说完，明珠就伸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下。 “呸呸呸，胡说什么，我家小姐又不喜欢他。” 先前她也以为小姐多少对慕淮有心思的，可小姐明着都说过了，完全不是这回事 。 小丫鬟吐了吐舌头，不敢出声了。 睡梦里的晏娇忽然又发出几声模糊的呢喃。 两人连忙放下争执，围到了榻边，又给晏娇换过一盆用来敷的热水。 - 天色温润，许如玫走进晴芳渡的院门。 长廊两侧都种了花树，落英缤纷，许如玫看了眼这满眼斑斓，心中便有些唏嘘。 这座院子是去年晏凝霜及笄时，老夫人替她选的。 老夫人喜欢山石花树，虽然自己院子里只种了竹，但给小辈选的地方都是这般鲜艳明亮的。 府上下人都说老夫人这是疼爱二小姐，可许如玫甫一听到就有些气。 她最是知晓她女儿，冰清玉洁，一尘不染的模样，便是花树，也只喜欢玉兰那样的。 庶女及笄之后可自己开院，老夫人亲自赏下来的这院子，好看是好看。 可过于热闹。 霜儿及笄之后从她院子里搬到这来，独居在这院子，成了这儿的小主子，自那之后，霜儿是越来越少见往她那边跑了。 她这女儿的脾气、秉性、喜好都好似变了些，与她比起来，反倒是和秦掌事走得亲近。 何况这热闹的院子，怎么看都像是老夫人按着晏娇喜好来的。 那货色就是远在江陵府了，老夫人也时常把她放在嘴边，一口一个心疼的。 让她们母女俩怎能不气？ 院子里的小丫鬟见是她来了，连忙朝内禀了声。 晏凝双坐在梳妆台前，正对着窗下晴和的光看信。 听到院中那一声响，眼疾手快地将信折了起来，敛了敛身上头发、衣裳，起身盈盈大房价地出去相迎。 “母亲今日怎么得空来我这了？”她笑得如早春枝头一枝颤颤桃花，惹人怜惜的模样。 说完，便款款而来，搀住许如玫的手臂。 “母亲近日眼里可只有英哥儿，霜儿都要生气了。” 许如玫见她眉眼细润，未见愁容，笑道：“昨日我听张嬷嬷说，你在找一样东西，我可是把院子都翻遍了，才帮你找到，还不快好好谢谢我呢。” 晏凝霜娇嗔地扯了扯她的衣袖，“母亲一直都这样待霜儿的，霜儿若要说谢，哪说得过来？” 说话间，便将她搀到自己屋里。 晏凝霜自己坐在先前看信的梳妆台边，差丫鬟端了茶水上来。 是许如玫平常最喜喝的庐山雨雾。 晏凝霜轻笑了声，目光落在端水上茶的青芸脸上，一触即逝。 她的目光无甚温度，青芸被烫了下似的，手上一抖，“哐当”一声，茶盖俱晃了下。 那盏热茶便都倾洒在她裙上。 青芸面色陡然白了，跪地求饶：“二夫人赎罪，是奴婢冒失 ！” 许如玫深深看了她一眼，虽不愉，只当她手脚粗笨，还是说：“下去收拾吧，别这么不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