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子僵硬地点头。 晏娇伸手接过一个，抱着往粥铺那边走，锅里的粥已然见底，只剩下最后一点，挂在锅上，薄薄的一层，人多了起来，粥铺架了一排，其他人见了，自然往旁边去。 一时之间，原本人声鼎沸的，如今空荡荡的，只留下满地狼藉。 明珠拿着扫把在哪里收拾，采青端着锅打算去刷，晏娇抱着人过去，“已经没了？” 采青应了声，“两锅都吃完了。” 晏娇失望，本打算让小子去隔壁排，岂料，小子指着锅里的残余说，“那不还剩下一点，刮给我们吧，免得浪费。” 还有点肉，沉在下面，他眼尖瞧见，馋得很。 三个小豆丁，可怜巴巴地望着，怀里抱着的这个约莫才两三岁，扎着辫子，脏兮兮的咬着手指咽口水，晏娇看着，不忍心，让采青刮了一碗半。 小子欢喜开颜，抱着碗深深地闻了下，宝贝地往怀里揣着的破碗里倒了一半。 年幼的弟弟妹妹馋得直流口水，眼巴巴地望着，待小子点头，才争先恐后地挤上去，脑袋凑在一块，抢着喝。 不过一碗有些凉的粥，在他们眼里却像是山珍海味一般。 “珠儿，别跟妹妹抢，过来，这碗给你。” 小子将半碗粥递给了弟弟，自己站在旁边看着。 见状，晏娇说了句，“粥凉了就不好喝了，没必要攒着，要是没吃饱，旁的人家也要施粥的，可以排队去领。” 小子摇头，“我不饿，弟弟妹妹小，他们只给一碗，我娘和小弟弟还在后头，也要吃的，我把这碗带回去给他们，回头再来领。” “后头？” 晏娇茫然眨眼，直起身往身后看了眼，只看到围成圈的草棚，离得蛮近，既然有大人怎么还让孩子带吃的回去。 旁边的慕淮提醒了句，“难民太多，草棚只能搭出这些，还有不少人在后面，随便裹着皮子睡得，病残老少较多。” 就是逃荒，也有阶级之分。 身体强壮的，青壮年多的才能挤到前面来，其他人就连草棚都住不上，施粥又多是在城门口，不方便行动的，只能靠其他人往回带。 一人也就一个碗，跑那么远回去粥早就凉了，等人吃完，再回来，连自己的份都没有。 听到后面还有好些人，两三天就吃过一碗粥时，晏娇心情复杂得很。 顿时，有了主意，看向慕淮，“你借我两个人吧，帮我把火炉子架过去，我将马车往后面赶赶，应该还剩下些米面，天气这么冷，再吃那么少，就是身体再好也得出事。” 眼神真诚，眉目之间均是心疼。 慕淮深深地看了她许久，转身招来孟校尉，“我不方便过去，让孟校尉带着一个小队陪你，后面的刁民更多，小心为上，知道嘛？” 晏娇弯着眼笑，“晓得晓得。” 路太窄，要想过去，得绕个远路，要不然都被草棚堵了。 老黄驾着马车载着部分粮食从官道那边绕了过去，孟校尉带着人扛着东西火炉步行过去，红雀和采青跟了车，明珠落月则跟着大部队。 晏娇本来也打算直接走的，没舍得，手欠地摸了把慕淮的脸。 摸完就跑，笑眯眯地挥手。 慕淮愣了许久，站在原地，视线跟着她离开。 后面不愧是后面，本来认为也不会太远，谁能料到，居然都快到了树林那片，昨晚刚下了雪，雪厚得很，还混着踩出来的泥土，甚至还有排泄物。 明珠不小心踩到，尖叫了声。 “娘啊，这是什么东西？怎么，怎么还有……” 正要抱怨，抬头就看见晏娇淡淡的眼神，瞬间憋住了，说不出话来，小脸皱巴成一团。 落月拍着她的肩膀安抚，面不改色地踩着泥往前走，孟校尉殿后，肩上扛着米面，手里提着箱子，里面装着蔬菜碎和肉渣。 “箱子给我吧，很重。” 她伸手要拿，孟校尉侧身避过，没让，“不用。” 动作之间，两人的手指尖不小心碰触到，落月愣了下，红着脸放慢脚步，到了后头。 晏娇抱着小妹妹珍儿跟宝儿聊天，“所以，你娘亲已经有了身孕？” 小子宝儿牵着弟弟点头，“肚子可大了，我娘说是个弟弟，这可是我头一个亲弟弟，就是可惜我爹怕是见不到。” 晏娇诧异，“亲弟弟？” 要那是头一个，她手里牵着的，自己怀里抱着的是怎么来的？ 宝儿解释，“珍儿和珠儿都是我小叔家的，本来婶子跟我们一同逃难来的，结果，跟大伯家的小妹妹一同死在了路上，连尸体都来不及收。” 两个孩子太小，听到死亡都没反应过来，好奇地打量着晏娇身上的首饰。 见她表情淡淡的，连悲伤都不曾有，晏娇愣了许久。 大约是她许久没有说话，宝儿笑了下，安慰，“没事，这一路上我见多了，大婶子命苦得很，本就身体不好，出了广平府没两天就被抢匪吓死了，要不是运气好，有可能我们连京城都过不来，我娘说了，我们这都是老天保佑的，只要活着日后总有好日子。” 确实如此，一个女人带着这么多孩子，一路往北逃荒而来，都还活着，怎么可能算不上运气好。 说完，宝儿指着前面，两棵大树中间用薄薄的一层布拉着，上面铺了些干草，勉强能够遮雨，四面都是漏的，连风都挡不住。 杂草枯枝许多，孟校尉拿着剑在前面开路。 四处只有一处藏身的地方，晏娇奇怪，“这边只有你们一家？” 宝儿摇头，放开珠儿的手，哒哒地跑了进去，张口喊着，“张婶王叔，李爷爷，快出来，有人来咱们这边施粥了！” 他扯着嗓子喊，没一会儿，就从草丛中钻出许多人头。 多是老人和女子，也有不少孩子。 看上去枯瘦伶仃，身上寥寥挂着一层皮，连人形都快看不出来了。 莫名的，有种悲凉。 晏娇顿了下，冲着孟校尉说道，“辛苦你们，往里面走走，估计再往里去，人要更多些，收拾出一片空地，摆着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