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日这晚,近三个时辰的宫宴结束。
皇帝喝的烂醉,摇摇晃晃的被祗候人搀扶着往福安殿的方向去,他红着双颊,满口的醉语。
自皇后死后,他变得愈加疯癫,口中念着:“最近皇后有没有欺负撒卯……德妃和贤妃有没有为难撒卯啊?”
“如果有,如实交代,朕一定好好惩治她们。”
“谁敢欺负她,朕就杀了她!”
哒兴国一只手扶着他,一只手提灯导路,后方跟着好几个宫人。
哒兴国听了这话,隐忍不发,扬起笑容道:“大家,皇后娘娘,德妃,贤妃娘娘还有张昭媛已经去了!您忘了吗?是您亲提的剑,杀了她们。”
“死了?”他迷迷糊糊的问。
正在皇后死的第二日,一向与皇后交好的德妃贤妃和张昭媛,便找上了撒卯质问,几人发生了口角。皇帝自寺庙进香回来,听说此事,便立马提了剑寻到几位宫嫔,无情的挥下了刀剑。
哒兴国再答:“是,大家,她们都死了,德妃娘娘还有着身子,太医说那是个男胎,毕国大长公主因女伤心欲绝,一病不起。”
皇帝的喉结上下微动,胸膛不停有气韵起伏,望着廊外,地上的积雪能没过人的脚踝处,这突如其来的年关长寒,冻的万物掉落,连前些日子娇艳欲滴的梅花都纷纷落下,只剩了空荡荡的枝头被厚重的雪压着。
“德妃是朕的表妹,与朕青梅竹马……,姑母肯定对朕很失望吧!”
“臣知道大家与大长公主感情深厚,所以特地让宫中最好的太医为她诊治,但都被公主婉拒了。”
“罢了!罢了!”
皇帝默然,空洞的眼神盯着前方的路,撒开了祗候人的手,踽踽独行消失在长廊的拐角处。
午夜间,福安殿龙床上,皇帝正靠在身后的围栏上,在他的身边,躺着撒卯,她显然是已然作为新御嫔的身份侍过寝了。
她发丝凌乱,双眼无神,静望着上空垂下的福袋,滚落的红泪将锦枕沾湿,她隆起的腹部,在被衾之下十分显眼。
皇帝低头将她的泪拭干:“撒卯,别哭,朕会对你万般的好,过几日朕与大臣商议,立你为新后,咱们帝后两人,看尽这大金繁华。”
她绝望的将双眼闭上,抚摸着自个的肚子,隐忍下了这千万折辱。
皇帝见她安静了下来,便伸手将她肩头搂住,也昏睡了过去。
待两人睡下,福安殿静谧无人时,哒兴国便轻手轻脚的进来,将左右烛台的几盏灯灭去,再小心翼翼贴近龙床,蹲其身,将皇帝常备在枕下的刀拿走,还有榻下的一方短剑,也随之抽了去。
他提着嘴角,再为皇帝盖好被子嘱咐道:“大家,夜里凉,您盖好被子!”
未见皇帝回应,他便邪笑一丝,将床帘解下,抚了长衫阔步走出,那仪态异常的洒脱。
他与福安殿外值守的侍卫将军仆散忽土低声交谈了一会,忽土便招手身边的一队执戟人护送着哒兴国走开。
哒兴国的袖中,还小心翼翼的兜着一连串宫门的钥匙,他每走一步便探其左右,生怕有心人瞧了去。
几人顺利绕过大安殿后的长廊,在一处步廊交叉的地方停了下来,哒兴国将袖中禁钥拿出,再于袖中摸索着递给了其中一位领头的执戟人,低声说道:“便劳烦大人您去往玉华门,打开城门,相必将军已然和那里的禁军打好招呼了!”
那执戟人接过钥匙长揖在前,铿锵有力道:“贵人折煞臣,待新君立,还望贵人替臣多多美言几句!”
两人相对礼,片刻后,哒兴国便朝着另一头的宫门去了,他脚步匆匆,由着剩下四人的护送,很快便到了宣华门。
“是何人靠近?”守门的侍卫见了几人靠近,便在模糊之中抽了冷刀来。
身边几位执戟人前来道:“是我们!”
执戟人与那两位侍卫交谈了许久,哒兴国便将钥匙递了过去:“这是从司钥那里取的,几位大人放心开门便是!”
那侍卫将剑刺入长鞘,抱拳长揖道:“将军事先与臣等嘱咐过了!”
他将钥匙拿起,小跑至宫门处,将那一扇巨型宽阔的朱门打开,直通外面的夜廊。
执戟人望外,看见了完颜亮正纵马领着一队士兵,在外等候多时了。
他身边乃是妹夫徒单贞,两人皆身披一副铁叶攒成铠甲,腰系兽面束带, 前后两面青铜护心镜,上笼着一领绯红团花袍, 垂两条绿绒缕领带,下面一双乌皮跨靴。
哒兴国跪地迎接,口中高呼:“陛下,微臣恭候多时,请陛下尽快入宫禁!”
完颜亮一抬俊眉,勾起一抹笑意在嘴边,拨了下耳边垂环,一副君临天下王者气势,锐利而深邃的目光,不自觉得给人一种压迫感。
他一驾骏马,直入皇门,一路畅通无阻到达福安殿。
而自玉华门入的秉德、李老僧、乌带也已然潜入了宫中,在福安殿门口与之汇合。
“微臣参见大王!大王,皇帝正在熟睡中,”仆散忽土携领众将士向他请令。
他将披风一挥,压着墨眉招手道:“你带人将福安殿包围起来,不可闹什么出大动静,孤王要亲自杀了那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