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雅便立于原地,望着官吏高念册文,再低头小探满站而恭的佳丽,她们个个耀如春华,姿态恍若天上仙人,略加逊色一点的也是千里挑一的样貌和身段,而她不过是这其中最平平无奇的一人,便像一粒渺小的尘埃。
“受册,拜!”宣徽使长官再持册宝,授凤印,礼罢,皇后叩谢皇恩,再由皇帝请扶起请至身旁凤位。
接着便是高亢的礼乐起,群臣众妇节节而向高台,跪拜无节数——“吾皇万岁,皇后千岁!”
她拜下,眼角一层冰凉,忽而感觉两袖空空。念来,他这样才华横溢而又风流倜傥的男子,又有谁不会恋上呢?可叹,九岁到如今,自初见到现在,她每晚入睡前都会想起他,睁眼闭眼都是他的身影。
她曾勇敢的反抗过这世俗的压迫,爹爹阻拦的虐打,姊妹异样的讥讽,还有那条条目目的阴谋,她还是咬着牙忍下来了,将深的不能再深的伤疤遮盖起来,只留笑脸对他,她以为这样挣扎着,便能逃离。
这一场梦,终究是要醒了……
待封礼罢,帝后被隆重而华丽的仪仗迎去,他唯有轻瞥一眼人群中那不起眼的她,依旧是骄傲中的那份温和,他收下了,悄然离去。
她依然立在初秋渐起的凉风之中,望着这孤城。
回去后,她没有悲伤,亦没有多的话语,在完颜雍的疑虑中,继续和他相敬如宾,维护这份最后的体面。
可完颜亮那日见了她之后,心便再也平静不下来,他对这份情意,念之有愧,思之有悔。
那日在福安殿,当皇后骊柔抱着新生的皇儿完颜光英悄然至他身后时,他正翘着腿在围子榻上看着些什么,是以前他与清雅互赠的如今已经墨迹斑驳的书信。
骊柔慈爱而揖礼:“陛下万安!”
他忽的反应过来,将信纸随意叠了几层掖在衣襟之中,温和抿一嘴道:“皇后来了!”
她轻点头又望空畅的门,一个才蹒跚学步的女童,戴着浅粉的小绒帽被宫女拉过,口里嘟囔的话含糊不清,唯有那声爹爹叫的响亮。
“爹爹……,爹爹……”
完颜亮翻身下榻,两手一伸将她抱起:“哎呦,朕的乖汝儿,来!”
这原是他的长女静宜公主——两岁的完颜合汝。
他随意而安坐,将爱女置在膝上,又拨了拨爱女的脸颊道:“二弟弟呢?”
“姐姐那,姐姐……”
瞧着她纤细的睫毛忽张忽扇,他抬手而拿了桌案上的一块糖蒸米糕喂她,她却摇着头不吃。
“怎的了,汝儿也不爱吃糖蒸米糕?”
他出口便是“也”字,当反应过来时,他顿了许久才想起,清雅也不爱吃甜腻的糖蒸米糕。
望着他那样失落的将米糕拿起又放下,本欢喜的眉目印上了点点伤感,她看在眼里,笑言:“汝儿最不喜欢吃甜的……”
“哦,哦,朕忘记了!”
再对合汝说:“爹爹下次一定记得!”
骊柔低眉颔首再道:“陛下,臣妾这几日总想着以前做姑娘的时光,想把以前几个姊妹聚起来,喝喝茶。”
完颜亮温和而道:“若柔儿你想,便直接召见便是,如今你是皇后了,是天下女子之主,想见了谁,便直接召谁。”
骊柔轻拍着光英入睡,再三思量又道:“好,那妾身便邀了雍国妃来,但想着,她一人来必定是显的冷落的很,便也邀了宛国娘子一道来吧!”
他未曾答复,依旧如往常一样平静,笑而点头,心中却是千刀万绞的疼,免不了自问,若再见到了她,应该如何开口说话。
接到皇后召见的消息,清雅和铭璇两人都是不安的很,铭璇害怕是皇帝以皇后的名义召见,虎掌一开,将她与清雅霸占,害怕她会与她的郎君永别,清雅则担心的是她再见到他,该如何自处。
坐在马驾里时,铭璇便略有忧虑,将团扇置在膝上道:“这还不知是不是娘娘的旨意,若是陛下以娘娘的名义召见我二人,咱们便得小心谨慎些了!”
“叔王宗敏被诛后,陛下强硬的将他的继妃阿懒纳入宫中,撒卯生育之后,也被他占了!咱们,便,便……只能祈祷着吧!”
清雅未曾有任何言语,只静而听她说,抬起小眉莞尔一笑应她。
行过千步廊,辗转几层朱恒,才来到隆微宫谒拜皇后。骊柔一身钿钗礼服,霁色的褙子,靛青的裥裙,腰上系着几条环佩,头上的冠子都是各色宝石攒成的,在明窗投下的柔耀下,泛着点点珠光。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伏地而拜:“嫔妾问娘娘凤体安?”
骊柔生性恬静,不会摆什么架子,便连忙抬首令平身,再赐座。铭璇以余光观望四处,一切平静,方才暂缓了心绪,端坐在交椅上轻抿了一口她赐的茶。
骊柔望着一旁屏气而敛鬟的两人,接过祗候人抱来的光英,笑盈道:“雍国妃,本宫瞧着你,愈发的瑰姿艳逸,这生了三个孩儿,还是这般美丽,尽显得本宫老了!”
铭璇笑答:“娘娘说笑了,娘娘本就比嫔妾要年轻个三四岁,如今诞下了皇子,更添了些风韵天资,这牡丹国色怎是我等繁花能相比拟的呢?”
她说着,又时不时望向身旁的清雅,清雅也以笑相和,恭敬如一。
“害!”她扶了扶腰身,再将爱子抱给了铭璇。
“你俩也瞧瞧光英,生的像不像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