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银屏回头的一瞬,钗环声动,目光犀利,让凌太一觉得眼前的人不像之前他所认识的阿四。
不过…她本也不是阿四。
她是老舞阳侯的小女儿,是当朝天子嫔御,本就不是他认知中那个大大咧咧的疯姑娘阿四。
陆银屏见是他,放下心中戒备,微笑道:“原来是你啊,太一。”
凌太一回过神儿来,愣愣地点头:“是我…”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马上就要天黑了,你去哪儿?披云楼吗?”
想起今日中午发生的事,凌太一面色微变,皱眉道:“眼下披云楼没有宫人了,后头停放着一具嫔御的尸首…你…你不害怕?”
陆银屏不管他,径直向前走。
凌太一跟去了她身后,同她一前一后地走着。
“说出来你大概不会相信,就在几个月前,我还害怕鬼。”陆银屏随手折了一根草,寂寞地在空中划拉着,不知道在写什么,“我在陆家时,日日都会拜父母的灵位,想的便是这世间若有鬼,那我爹娘定然是第一个来找我的——可我胆子小,害怕怎么办呢…”
凌太一没说话。
他父母前些年也不在了,刚开始那几日总是十分想念,恨不得父母真能变成鬼来找他,能带他一起走…
可人死的日子长了,除了偶尔在思念他们的时候会无声流泪,其余的日子就好似忘记了他们一般,甚至看到他们坐过的座椅都不觉得如何心痛了。
“这几个月以来,发生了许多事情。”陆银屏甩着手中的那根草,依然自顾自道,“我发现比起从未见过的鬼,那些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的人才是最可怕的——他们或许想占有你,折磨你,想杀了你…这都是很常见的,可能在这座北芒山上,在这鹿苑的范围内,便有人想要杀我,而我却不知道他是谁。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何种模样?主人是谁…我一概不知道。你说,比起鬼来,到底是谁最可怕呢?”
凌太一年纪不大,却能明白她说的话的含义。
“人心险恶,自然是人。”凌太一叹道,“鬼看不见摸不着,人才可怕。”
陆银屏点点头:“我不知道是谁,但我知道谁正在保护我,这就够了。”
她伸出一根手指——哪怕这只手指就在三个时辰前还将长孙明|慧打得不成样子,却仍是细白干净的模样。
她伸出手指点点他,又点点灵风台,最后指着南面已经看不到的魏宫的方向:“你,你们,都在护着我。”
凌太一“嘿嘿”一笑:“哪儿有,我什么都没做。倒是大将军,老觉得你要闯祸,说要给你弄把武器。我说一寸长一寸强,他说娇滴滴的小姐哪有舞枪弄棒的,于是给你弄了把匕首…你拿到了吧?怎么样?大将军说您喜欢模样好看的,便让人镂了朵君影草上去…”
陆银屏一听便皱了眉头——还以为这把匕首是大将军亲自做的呢,没想到居然是别人代工?好一个借花献佛的懒汉,亏她心里将他当了半个哥哥。
俩人一路说说笑笑,在日落前来到了披云楼。
因着李妩的尸体在内,凌太一总觉得这处冷风飕飕,便多嘴问了一句:“阿四,你真要进去?”
陆银屏瞥了他一眼:“你要是害怕,现在就回灵风台。”
“我不去…我去那儿做什么…”凌太一摇头,“你这一路都没带个人来,我得跟在你后头保护你。”
陆银屏笑了笑:“保护我?好。不过待会儿你若是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不要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