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第二件事,陛下心中应该有眉目。贵妃的父亲曾为六州大都督,为先帝立下汗马功劳。兔死狗烹的道理无人不知,他父亲为避祸,将六州同都督之位奉上。先帝奉均衡之仪,将太子之位赐给陛下,却把瀛定二州给了靖王殿下。如今殿下已经在您手上,京畿内外也换上了您的人,任他再有能耐也翻不出来。”夏老夫人忽地盯住他问,“二州既尽入您囊中,可老身想问,其余四州去了哪里?”
天子一直在静静倾听,待她说完,便清闲地掸了掸皂色冕衣上的灰尘——有没有灰尘,大约只有他自己知道。
对比之下,夏老夫人说得中气十足,倒有些沉不住气的意思。
鎏金炉上香烟袅袅,掠过年长者与年少者对峙的目光,究竟谁输谁赢,尚还不能定论。
“该添香了。”天子忽道,抬手便要招人进来。
夏老夫人见他不答话,反倒有闲心思添香,顿时胸脯起起伏伏,看样子气得不轻。
眼见着老人沉不住气了,天子才放下手,轻笑着问:“老夫人来时不曾打听过,国舅已经被封了使持节,还拿去了半块虎符?”
夏老夫人一想——好像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儿,面色也缓和下来。
可道听途说的事儿,她不会轻易相信——她要陆瓒亲自同她说了,才能真正放心下来。
于是她又问:“听闻大司空早前已经回府了,敢问陛下,何时放国舅回去?”
拓跋渊未让人进殿,只好自己亲自添香。
听她这么一问,他挑盖动作一顿,随即淡淡道:“既有物证表明国舅是冤枉的,那么明日早朝时自然会还他一个清白。”
君无戏言,夏老夫人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连带着看他时都觉得顺眼了许多。
她想起陆银屏来,终究还是最关心外孙女的处境,又问:“陛下打算将我们小四如何?”
天子听后,将香炉盖子盖好了,嘴角上挑道:“大皇子都唤她母妃,如此盛宠,老夫人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夏老夫人摇头,隔着窗户指着玉姹道:“凡有果必有因,既然已经到了现在这一步,往年的那些事,老身便不再追究。陛下的那位皇子,年岁不小,想来应该记事,能做到表面恭顺,可心中却不一定会将她视作生母。玉姹不同,玉姹是老身亲自调教出来的人,可靠得紧,陛下将她留下,待她诞下皇子后杀了便是。皇子交由小四抚养,算是她自己的孩子…陛下以为如何?”
夏老夫人看着面前俊秀的青年正陷入沉思,纵然面上看似平静,可阴沉的脸色却能看出他此刻大约并不高兴。
夏老夫人决定下一剂猛药。
“去母留子的规矩是您祖上传下来的,破不了。与其找别人,不如找可靠的人。你同她多说些好话哄着,老身也会劝她接纳玉姹。”夏老夫人似笑非笑,“不然,若是哪日让她知道害她落水耳聋的罪魁祸首是您,您觉得,她还会不会心甘情愿留在您的身边?”
青年天子面上依然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好像听她在说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