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夏老夫人在门口被沈峥拦下,如今再进门,看到端坐在上手的沈夫人倒也当头回见似的,丝毫不提她之前缩在门后的行径。
怂人此时倒端起了架子,瞧见老夫人进来,也只当是头一回见。再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做了几十年的一家之主也有模有样。
沈夫人堆笑,屁股慢慢地从座位上抬了起来,不紧不慢地道:“若不是昨日去了寺里祈福,不知老夫人居然到了京中,肯定是我们夫妇携了犬子上门拜访的——多大的事儿,还由着您亲自前来。”
说话间那只眼睛不断地瞟着后头的十几件箱笼,恨不得将上面的盖子钻出个大窟窿出来。
夏老夫人一瞧,心道果然是个馄饨皮的眼皮,笑中便带了丝轻蔑。
“老身也是昨日里才到,瞧着对面的宅子风水不错,带的人又多,便置下了。”夏老夫人双手持着手杖道,“老身上了岁数,脑子糊涂,做事不爱那些弯弯绕绕的,唯恐顾了首便难顾尾,是以一向就事论事,办完事便走人。今日…”
她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陆瑷的手背,将精心打扮过的外孙女推了出来。
“前几日你们夫妇寻她写了封退亲书,老身找她的那封便寻不着,想来府上的下人没规矩,竟没收好这样重要的物件,怕是弄丢了,便来再寻一份来。”
永宁伯听后,同夫人对视了一眼,咳嗽了一下后道:“不妨回去再寻一寻?不是什么金银珠宝,一张纸罢了,且又是退亲书,哪里就好轻易被人拿走的?”
沈夫人也附和着道:“下人们糊涂,老夫人也跟着糊涂了不成?一张纸不轻不重的,不妨去哪个角落看看,早晚有寻到的时候…”
“先不说这个。”夏老夫人打断了她,忽地道,“舞阳侯夫妇已殁,留了几个半大孩子治家定然多处有疏漏,只是…”
她朝他们努努嘴,用手杖点了一下地面。
“只是贵府男女主人俱在,如今来了客,端水上茶小食点心的先不论,怎的连个座都没有?”
沈夫人先是一愣,懊恼自己先前因太过紧张而后又被那十几个大件吸引住,竟然忘记请人入座这件事。
“见着您才真让我们见识到了什么是气度,一时间竟忘了这事了。”她堆起笑,忙唤了婢女们请座看茶,“小门小户,能拿出来见人的不多,还请多担待。”
夏老夫人身边站出两名模样标致的婢女,均是带了棉手套,先是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座位,最后各从怀中取出一方长巾来将座位细细地揩了一遍。
除了同夏老夫人一道而来的人,在场的人均是一愣——这是嫌他们脏还是怎么的?
莫说沈夫人,就连永宁伯也有些坐不住了。
夏老夫人瞧着那夫妇俩的脸色变了又变,笑着道:“内外居行之处无尘,二位不会不知道吧?”
永宁伯夫妇二人皆是草莽出身,哪里像是念过书,知道这等礼仪的?
眼瞧着老夫人身后的仆婢们面上带笑,脸都快憋红了还不敢出声的样子,让他们觉得自己丢了大脸似的。
婢女擦完了桌椅后,这才扶着夏老夫人和陆瑷一道坐下。
这家子这样讲究,到让这对夫妇觉得陆三小姐平日里不出门也是有情可原的——高门大族规矩多,里头都是养在深闺人不识的大家闺秀,像他们见到的常常抛头露脸的定然不如这位三小姐矜贵了。
纵然有血缘这层隔着,沈夫人也不得不说,这陆三的确模样好性子温柔,是个好拿捏的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