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说还好,他一开口拓跋珣根本就忍不住,眼泪直往下掉。
陆银屏担心他把鼻涕泡哭出来脏了金金的新衣裳,赶紧让秋冬备了帕子来。
“这么大了还要我帮你擤鼻涕?”陆银屏塞过帕子道,“赶紧擦擦!还哥哥呢,你害臊吗?”
拓跋珣哭了半晌,实在难为情,转过身背对着他们擤鼻涕。
再转过身时,这位帝国第一皇子的鼻头已经红彤彤的了。
“儿子实在是没想到,弟弟在外头居然受了这样多的苦…”拓跋珣低着头道,“儿不是没见到过乞儿…书上记载过,也听舅舅说过,那时只觉得这个字儿离自己太远了,就像天竺、嚈哒、柔然那么远…儿子实在没想过,弟弟居然也…”
说着说着,他又开始伤心,断然说不下去了。
小孩儿有的是不可多得的一片赤诚之心,不管长大后变成什么样子,起码这一刻的想法是真实的。
陆银屏看着拓跋珣,透过他就好像看到了天子的曾经。
她不是没见过他杀人,剜眼割舌,他对旁人什么做不出来?
可偏偏对靖王,他终究还是下不了手。
想来靖王当年便也是这样,看到天子时便如同拓跋珣看到金金,想的是妹妹幼时失恃,常在深宫之中寂寞无助,所以才有让天子骑上脖颈采橘一事吧?
拓跋珣红着眼睛哄金金,金金不知哀乐,谁跟他玩,他便同谁笑。笑起来时眼睛弯成一道细缝,趁着琥珀色的眸光,像是晨起时的太阳。
陆银屏靠在宫檐下看着这兄弟俩玩闹,正在思索那二位是如何走到今日之时,忽听苏婆开了口。
“一个家总有一个家的过法,这天底下的兄弟姐妹也不全像陛下和殿下一般。即便不常在一处,可像您和大公子、二小姐三小姐这样相处得好的也不在少数。”苏婆抱着金金道,“同样,一代人总有一代人的过法——现在这兄弟俩正是要好的时候,不妨给他们个机会,没准儿将来这俩人能互相扶持着长大呢?”
陆银屏摇着团扇的手停了下来。
“可是…”可是帝王家自古便是如此,饶是从前再要好,一旦接触到权势,多少年的感情依旧会化为乌有。
“老奴没念过书,说不出多少大道理。”苏婆低头看着金金,淡淡地笑着,“当年太祖入关后老奴来过元京,那时城墙壁垒只有如今的三分之一高,应是靠着先帝和陛下两代人的努力堆叠出了百尺城墙和三条护城渠…城墙已经那么高了,人的心防就不该那样高。时时刻刻都在防备着兄弟手足,陛下得过得多累啊…”
陆银屏长长地叹息。
“陛下已经这样累了,可是孩子们还小。”苏婆又道,“您们若不给他们机会,怎么知道将来会没有变数呢?”
陆银屏闭了闭眼,想象着未来的某一日。
若未来有一日,皇子们相持同力,以大魏社稷盛哀为一心,这才是长远之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