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渊听得隔间极轻微的脚步声渐远,终于敛起了和颜悦色的神情。
“可是您确定赫连遂会承这个情?”韩楚璧又道,“他家门前被泼了好些粪水,据说就是老派那些人做的。臣还听说,老派的人现在都说他是条喂不熟的白眼狼…”
拓跋渊微微颔首:“这颗棋子注定要舍。他们骂得越是厉害,说明心中就越是害怕…慕容擎?”
“臣在。”慕容擎向前一步道。
“你着几名虎贲抓些跳得厉害的就好,现在就去。剩下的人留着,朕还有用。”他顿了顿又道,“太妃那里,你可以去道别。”
“是。”慕容擎拱手退下。
见慕容擎走,陆瓒也推说家中还有事,就要离开。
然而天子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地道:“今日端王来寻朕,这件事你应当知道。”
陆瓒有些讶异,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提起端王来。
见他一副不知情的模样,天子继续提醒:“宗正一直在为他选妃,今日他来求见,说想要娶宝姿…”
陆瓒睫毛一颤,抬头直视着他。
未经允许直视圣颜犯了大忌,不过好在算是一家人,拓跋渊并未责怪陆瓒。
“不过,朕没有答应。”他又道,“因为大司空递了表来,要辞官回辽东老家。”
看着陆瓒依然是一副愣怔的模样,天子又添了一把火:“约摸近日就要启程了,好像听说十六便要走…”
韩楚璧是个后知后觉的人,对大舅哥和宇文大小姐之间的关系尚还不是很明晰,只是隐隐约约听陆珍说过一些,加之自己早已成亲。在成亲的人看来,他们这样的男女顶多是小打小闹,算不得真。
于是韩楚璧道:“端王要娶宇文大小姐,不是亲上加亲?不知什么时候办喜事,到时能不能讨杯酒喝…”
“朕都还没答应,你急什么?”天子扫了一眼陆瓒袖口的云纹镶边,又道,“宝姿是朕的表妹,此次可是为了琢一顺利出来费了不少的神。大司空膝下如今只剩了她一个,愿不愿意还得由她自己说了算。不过她说,还是想跟着外祖回辽东。”
韩楚璧双手一摊:“留下来热热闹闹的多好?走就走吧,辽东说起来也不算近,若是带着大司空,俩人恐怕要走上一个月吧…”
“臣先告退。”陆瓒突然打断了韩楚璧的话,一揖后便退了出去。
“哎!你怎么走这么早?!”韩楚璧看着陆瓒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
天子斜坐在榻中,手臂支起头颅笑道:“他都走了,你怎的还不走?你们不是同住在一处?”
“的确是同住在已处不假。”韩楚璧笑嘻嘻地蹭了过来,对他道,“陛下将人支开,臣有个事儿想同您说…”
拓跋渊见他这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就有些头疼。
他挥手示意李遂意带着人走,等只剩了他和韩楚璧二人之后,便问:“你有什么事?”
韩楚璧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又徐徐吐出。
“你也知道,沈御女的供词是我从赫连遂家中偷出来的。”他捱近了龙榻上的天子,慢慢地道,“只是当日我拿到证词后,见里间有些不对劲,进去之后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可墙上却贴了一幅画…”
说到这里,韩楚璧顿了顿,似乎是在想如何开口一样。
然而天子却像是早就料到了似的,笑了笑道:“画上的人是四四,对不对?”
韩楚璧一愣,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还有些意外。
“你竟然都知道?”他忙道,“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回去以后我同珍珍提起过这事儿。珍珍说四妹妹同赫连遂素不相识不说,连岳父大人在时也同他没有多少交情,顶多朝堂上见过几面而已。”
天子撩起手边的铜炉,不紧不慢地添香。
“我看到是四妹妹的时候我都快吓死了你知道吗?!”韩楚璧依然在滔滔不绝地说着,“我自己也琢磨半晌——这瀛州住了十几年的人跟京畿权臣能有什么联系?况且四妹妹又是跟了你的,我不大好说,是以先前都未敢开这个口,就怕你们俩因这个闹矛盾…你说你早就知道?那为何四妹妹的画像会在赫连遂家中,还被单放在一个阁楼中锁起来?”
韩楚璧是个常胡思乱想的,想了想又道:“莫不是他什么时候去过瀛州,见到四妹妹后起了色心,被您纳入宫中后自觉求而不得这才画了副画像聊以自|慰?”
“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拓跋渊停了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赫连遂一直在京中,从未去过瀛州。”
韩楚璧摸了摸下巴,蹙紧眉头:“既然他没去过,那他是如何见到四妹妹的?”
拓跋渊焚了香,眼睛盯着铜炉上升起的缕缕似有若无的烟雾,轻声道:“这件事你还同谁说过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