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在他们头顶的大山骤然被移去,取而代之的是短暂的迷茫。
柏英年岁小,见突然沉默下来,便问道:“咱们接下来要去哪儿?”
去哪儿?
靖王被削去爵位,且不得入京,如今要去哪儿真成了一个问题。
陆瑷倒是不担心——只要他在哪儿,自己就在哪儿。
“此地尚属在西安州境内,北是沙漠,南是富平,往西则是薄骨律。距离这里最近的城池便是西安州…”他思索着,又问陆瑷,“你想去哪里?”
陆瑷正要答,却又听到一阵马蹄声疾驰而来。
众人忙向外看,见一队足有百人的禁军队伍停在他们跟前,心中皆是一惊——莫非天子前头只是说说而已,还是要杀人灭口?
陆瑷惊慌地抱紧了拓跋流。
“元烈不是那种人。”拓跋流安慰她,二人一同下了车。
禁军齐刷刷地收起兵刃,策马让出一条小道,亮出护卫在中间的一辆双驾马车。
马车上走出一位中年女官,模样浅淡平庸至极,正是从前潜伏在慕容太妃身边后来又入了徽音殿侍奉的女史石兰。
石兰双手小心翼翼地托着一个棉包,缓缓地走到靖王跟前。
“魏人有讲究,远行不走回头路。殿下可向西而行,去薄骨律。”她说着,将怀中的棉包双手奉给他,“殿下,珍重。”
说罢,石兰转身上了马车,同禁军一起撤离此处。
陆瑷望着他手上小小的棉包,嘴唇有些发颤。
拓跋流用臂膀将棉包拢在怀中,看着沉睡在其中的小小幼儿,颤声道:“这是…”
“金金!”陆瑷喜极而泣,“是咱们的儿子…我以为他…”以为他已经被天子处死,没想到竟然暗中命石女史又送了回来。
她摸着孩子的小脸,见他眉目舒展,双颊红润,睡得正香。
靖王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按常理说,老二绝对不会也不应当将孩子送还给他们。
可转念一想,他既然决定放了自己,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呢?
只是…孩子…
从前疲于奔波,后来以身试药,本以为再也不会见到孩子的拓跋流臂弯中却突然多了这么个小不点——他太娇弱了,整个人就这么一点儿,连呼吸声都是浅浅的,居然是他和陆三的孩子。
他的手指连着心尖都在颤,小心翼翼地触了下儿子的脸。
金金蹙了蹙眉,闭着眼睛打了个哈欠后继续睡。
稚子尚在美梦中,不知抱着自己的是何人,却睡得无比踏实沉静。
陆瑷失而复得,也不敢打扰了孩子休息。又担心外面风大会吹伤了人,二人便一道回了车内。
不知前往何处的他们也有了新的目标——薄骨律镇。
九斤扶着主子和小主子上了马车后,自己和宁宁站在车下,看着他们欲言又止。
拓跋流注意到了他,又怕吵醒了孩子,蹙眉低声问:“你不是来寻我的?不跟我走?”
九斤有些扭捏,被宁宁狠掐了一把后,才吞吞吐吐地道:“主子…您得保证…保证再也不惦记别人家的媳妇儿了…”
曾经的靖王殿下好他人妻妾,也不怪九斤有点儿害怕——他一个人还好,可自家媳妇儿跟着呢,他不得不提前问一声。
拓跋流妻儿在怀,听他又掀自己老底,气急败坏的同时又掺了些赧然。
“多长时间的事儿了…收起你那防备心!”他说罢,悄悄觑了陆瑷一眼,见她嘴角有些不高兴地耷拉下来,想来是想起从前发生的不快之事了。
如今已不同于以往,他边催九斤上车,边借着熟睡中的儿子的光去哄人——从前他笑话两个弟弟被女人牵着鼻子走,没想到自己最终也变成了这样的男子。
略显拥挤的马车缓慢地向西行在官道上,两侧是数里盐场。
晒盐人迎着朝日唱无名歌谣,第一句是“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最后一句是“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