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薄骨律?”
陆银屏托腮望着眼前人,不知不觉便笑开了花——要不说他性子别扭呢,明明心软到极致,却总是要装出一副冷血模样来。
若非禁军快马加鞭赶来送信,恰好她此夜积食浅眠,就要错过这么个好消息了。
天子用细钩打开床头小几上的铜鎏金香炉,将密报投入,随之一股青烟伴着焦糊的味道钻进人的鼻腔。
陆银屏嗅了嗅,掩住口鼻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玫瑰喜干燥日光,薄骨律正正好。”天子取了巾帕替她擦脸擦手,低声道,“他除了带兵打仗和种花便再没有旁的本事,怎么养得起你三姐和金金?”
陆银屏心中最后的一丝顾虑终于放下,勾着他的脖子凑了上去。
他将人放了,让她不知道多轻松——本以为要身负对靖王和三姐的愧疚之情过这下半生,没想到他一人悄悄地将事情全部解决了,谁也不用为难。
拓跋渊被她用胳膊勒得死紧,索性将人搂过来放在腿上。
陆银屏偎在他怀中,闭着眼道:“别人都是做了好事恨不得宣扬得人尽皆知,您倒好,就硬憋着,生怕旁人瞧出来…何苦呢?”
拓跋渊执起她的手来,轻轻地捏着她手心,慢声道:“皇帝并不好当,既要平衡朝内外势力,又要时刻提防人篡位。明君治世,仁君爱民,若想两者兼得,恐怕呕心沥血也不一定能做到。”
陆银屏没睁眼,抓着他的手,二人十指交错并拢在一处。
“那您想做一个什么样的皇帝?”
他想做一个什么样的皇帝?自然是万邦来朝万世称颂的皇帝。
“朕先是人,才是皇帝,朕也有私心——朕想要一统所见山河,想要万民朝拜。”说罢又嘲讽地笑了笑,“也只是想想而已。”
陆银屏实心眼儿,也知道这的确很难做到——从古至今王朝不知道换了多少茬,帝王诸侯加在一起数都数不过来,别说一统天下,做得好的才有几位?凭什么他就一定是最特别的那个?
何况他们这一家子名声本就不好,寿数又比别人短些,这可能性便更小了。
“的确是有些难了…”她实话实说道。
拓跋渊呼吸一窒——这小女子与别人实在大不同,如今他难得倾诉心声,她却连一句好话都不说。
这要是随便换了一个人,不得奴颜屈膝地道他本就是天下圣主?偏就这陆四,张嘴便要气人。
然而陆银屏却又道:“可您不是天下人心中最好的皇帝,却是我心里头最拔尖的那个皇帝。”
拓跋渊眉目舒展,神色变得柔和。
“什么是你‘心里头最拔尖的那个皇帝’…”他觉得好笑,“除了朕,你还见过几个皇帝?”
陆银屏脑中突然闪过披云楼下的先帝,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刚刚的确无意,可她的确是见过他的父亲无疑。
她有些欲言又止——先帝尚在,此事事关重大,且并不知道到底是何人有这等本事竟能将一个驾崩的皇帝从帝陵中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到披云楼。先帝亦是同她讲过,他的存在只会对如今身在帝位的人造成困扰。
本着让天子安心的想法,陆银屏话到了嘴边,可最终还是没说。
拓跋渊看出她的犹豫,俯身低声问:“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陆银屏将计就计,装模作样地捂着心口喘道:“兴许是太高兴了,这会儿心口又有点儿疼呢…”
她一说疼,他就有些手足无措,连忙将人抱起了平放在床上,自己则要披衣起身去寻人。
“没事儿,我躺躺睡一觉就好。”陆银屏赶紧牵住了他的手道,“别走,陪我…”
他转过身蹙眉问:“真没事儿?”
陆银屏翻了个身子对着他,将双手枕在脑下,点头道:“躺着的时候就好了。”
拓跋渊拿她没了办法,自己也侧躺下去,对着她的脸。
“你三姐的事也算解决了。”他看着她道,“睡吧。”
从陆银屏的角度看他恰好正背着光,投下的阴影将她整个人都包住。
可陆银屏并不觉得自己身处晦暗之中。
她拿鼻尖蹭了蹭他的,半是命令地道:“抱着我睡。”
天子无法,可她还病着,又不敢箍紧了怕她会不舒服,便只将她的头摁在自己肩窝中。
“睡。”他闭上眼道。
陆银屏闻着他身上的沉香药香,舒舒服服地沉入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