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光大亮。
陆银屏再次醒来,正刚过巳时。
她伸了个懒腰,见床边位置空空,另一人早已不见踪影。
陆银屏早已是见怪不怪,唤了秋冬和苏婆进来伺候梳洗。
想起昨晚上得知的三姐的消息,她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说——靖王还活着这件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的越好。
虽说秋冬和苏婆都是自己的人,可人行事总要小心为上,这样才能不翻船。
没等她开口问,秋冬便道:“李大家刚刚醒了。”
陆银屏一听,忙问:“如何了?”
当日李大家问天子崔煜之死是否是他所为,天子毫不犹豫地承认,气得老头子当即口歪眼斜,白眼一翻地倒了两日。
还好随侍的御医有不少,不然老头子一条命非得交代在她这儿。
“好是大好了。”秋冬觑着她道,“可他一醒便说要见陛下,奴觉得这会儿不大好的应是陛下。”
想起老头子的脾气,陆银屏也有些头疼,匆匆梳洗后连早膳都来不及用,提着裙摆下了阁楼。
所幸宅院不比徽音殿,到底地方不算大,她小跑了会儿便寻到了正在对峙的师生二人房外。
李遂意见是她来,哭丧着一张脸正要求她襄助,冷不防一只茶杯摔到他脚边,将人吓了一跳。
李遂意跳去一边,哀哀地道:“您瞧见了吧…里头的那位得罪不起不说,陛下也不让奴带人进去…娘娘快去劝劝吧…”
陆银屏深知老头子面上看着明事理,可骨子中的迂腐比外祖母更甚。这一遭她早就设想过,不过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天子竟然肯吃这么个亏。
但是,不吃亏又能怎样?总不能杀了师兄不说,连带着将自己的老师也处置了?
若是放在从前,陆银屏觉得有这么个可能。可自打昨夜看到密报之后她便知晓天子实际上是个心肠柔软的人,不过是表面上别扭了些罢了,对待自己人从来都是和和气气的——其实这种人最是吃亏,他一心为你,却不肯说话,也不会邀功,吃了闷亏还不讨好。
陆银屏心口漾着丝丝淋漓不尽的痛,未经人允许便推开了门。
李璞琮正站在房内,一手抓着他那二尺拂尘,一手伸出食指指天,正对着上首坐着的天子怒骂。
“…你拓跋氏有的,他崔氏就不兴有?!人非完人,既是名门公子,什么不沾些?!”李璞琮怒道,“小题大做!老夫看你就是心胸狭隘,容不得他罢了!”
这顶帽子扣下来时,拓跋渊嘴角扯出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的笑容来。
但他抬头时看到推门而入的陆银屏,立时便站起身,冷声道:“四四,出去。”
李璞琮也看到自己那女学生,头痛地道:“还有你!不同你外祖母在云山呆着,怎么到头来却跟他扯到了一处?!”
不仅扯到一处,还做了宠妃。
陆银屏背过身关上了门,走到李璞琮身前,想了想觉得自己没错,还是不跪的好。
“情之所至,便同他在一处了。”她昂首道,“老师,您有偏见。崔煜是您学生不错,难道陛下就不是?您为什么不听听他说什么呢?”
李璞琮闭了闭眼,气得嘴唇抿成一条线——本来就薄,如今再一抿,嘴角一耷拉,配上蹙在一起的眉眼,显得双颊处空旷了不少。
拓跋渊却摇了摇头,淡漠地道:“人的确是朕下令处置,没有理由。”
李璞琮原以为自己能听到什么解释,可到头来依然是这句不痛不痒的话。
他按捺住心中情绪,伸手指向陆银屏,却看着天子道:“都说嫁鸡随鸡,小四心性单纯,被你这恶狼蒙蔽了俩眼。可老夫知道你从不是那等信命之人…同门兄弟自相残杀,说出去便是打老夫的脸,以后让‘李璞琮’三字如何行走世间?”
“不怪他,崔煜不是好人。”陆银屏出声打断,“他心思歹毒,便是杀了他也不为过…”
话未说完,便引来李璞琮一声怒喝。
“你闭嘴!”他哆哆嗦嗦地指着她道,“你的事,为师还未同你好好清算!你倒好,自己上赶着来吃骂?!”
陆银屏压根就不怕他,梗着脖子道:“‘躬白厚而薄责于人’,这可是您当初教导过我们的。现在轮到您了,那都多少年前的事儿,您非扒着它不放…”
一条人命竟被她这样轻飘飘地说出口,李璞琮感觉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被这对逆徒气得眼前发黑,以为又要倒下,忙一屁|股坐到座上打算缓神。
还未缓过劲儿来,陆银屏又凑了上来,同他拜了一拜,又道:“学生也不愿意气您,可是您可曾想过,为什么旁人都好好的,偏偏是崔煜?”
李璞琮还没缓过劲儿来,又听她自答道:“因为崔煜本就不是什么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