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瓒的脑中轰然一声巨响,像是一根弦在强压之下突然断了一般。
他依然是刚刚那副姿态——双膝跪地,双拳紧握贴在膝上,微微垂着头,脊背挺得笔直。
只是突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耳中传来阵阵只有炎夏时分才会出现的蝉鸣声——身上也似在炎夏那般,带着令人焦灼难耐的燥热,令他十分难受。
宇文馥见他不曾起身,可刚刚那番话的确有些打动自己,有些不忍地道:“琢一,你还年轻,家世模样又好,再寻一个不难。两家既结不成亲,也能做朋友。老实说,老夫还是很欣赏你…”
话未说完,宇文馥便见陆瓒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依然如往常那般,轻轻地揩去了膝下微不可见的灰尘,姿态随意从容,面上带着一贯温和的微笑。
“在下知道了。”陆瓒微微笑道,“如此,便祝大人一路顺风。在下告辞。”说罢,抬脚向门外走去。
宇文馥一怔——刚刚他的语气甚是急切,倒像是对自己的孙女动了真情一般。如今须臾之间便像是换了个人似的,神态转变得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再看陆瓒时,他已经离开了自家院内。
“这…你看到他刚刚的脸色没有?”宇文馥一屁|股坐到了一旁的座位上,“若非真的瞧见,老夫是不相信有人的脸色居然能变得这么快。想来他对宝姿是有旁的念想,却并非是真情。还好老夫不曾答应他…”
“还不都是您的错?”贺兰问情双手抱胸,无奈地看着他,“您刚刚为什么要说已经将宝姿许给我了?”
宇文馥一手搭在桌上,脑中依然浮现出陆瓒刚刚瞬变的面容。
“不得已罢了。”宇文馥道,“宝姿不能留下,你也要跟我走…京中绝对不能留,你爹糊涂,我是保不住了。”
“他的心太大,我娘也劝不动…总之娘我已经安排好了。”贺兰问情的眼神黯了黯,叹了口气后又道,“可这些年来我都将宝姿当做自己的亲妹妹看,您将她许给我,我实在是不能…”
“你?想得美!”宇文馥抬头横眉瞪眼,“你也是个癞蛤蟆!没眉毛的癞蛤蟆!”
贺兰问情双肩一怂,二人又说了一番话后,各自忙各自去了。
陆瓒离开时正是一更,街头已经架上栅栏,不允许行人随意来往。
禁军们走过时,却听到不远处一阵毫无节奏的马蹄声响。
宵禁时分在街头游荡,按律当斩。
禁军们挑起了枪尖,整形列队待人。
自无边夜色之中驶来一匹通体白金的汗血宝马,马上之人年轻俊朗,英姿惊人。
禁军们来自北海湾等地,第一次见这位国舅,自然是识不得身份,枪尖对准了他道:“何人?下马就擒!”
陆瓒失焦的眸子在听到这句话后缓慢地移向发声之人。
领头的禁军见他容色虽好,可眉梢青筋隐现,知这人约摸有些问题,握着长枪的手紧了紧,高声道:“下马!”
陆瓒手中握了一路的马鞭突然扬起,狠狠地朝他抽去。
那领头禁军持枪来挡,却敌不过凌厉鞭风,只觉得上半身倏然一麻,手中长枪也直直地倒在地上。
禁军忙去查看同伴伤势,其中也有人认出了陆瓒,低声道:“是陆国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