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夫人念了声菩萨,庆幸道:“幸而你瞒着珍珍,不然就以他二人少年结为夫妻的情分不知要恨你多久!”
“孙儿惭愧…”
夏老夫人让他放宽心,又问:“可四丫头入了宫,你身为国舅,那小王爷又是如何信得过你拉拢你的?他就没怀疑过你是假意投诚?”
陆瓒道不曾:“父亲曾官拜六州大都督,仅居天子之下,最后却封了散侯,时人常为他不平,端王亦作此想——他以为父亲本就不甘,而掳小四入宫又是他手笔,想以此激我生反叛之心。可千算万算,他漏了小四同陛下本就相识…”
夏老夫人眼神一动:“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陆瓒苦笑:“先前的确不知,后来同旃檀来往了几次,总觉得陛下对崔煜下手过于毒辣——他每次杀人必事出有因,且留全尸,而当时任城水患被处置的十七名官员中只有崔煜死相难看,尸骨又被填入河堤坑内,所以孙儿命猎心去定州查探,发现陛下少时曾入崔宅为奴,又随崔煜去瀛州李璞琮为师。那时小四也在,想来他们早便结识了。”
听他解释完,夏老夫人才“嗯”了一声:“这事我也有耳闻,她那对耳朵可不就是为着他聋的?多管闲事,被盯上也是活该!幸好这白虏皇帝待她有几分真心,若是将她视作个玩意儿,以她的执拗性子哭都没处哭。”
“外祖母莫气。缘分冥冥注定,得之是第一等幸事。”陆瓒又道,“眼下难题在端王,今夜他怕是已经围了太极宫。孙儿本想将您和珍珍送走,再设法与他斡旋…”
夏老夫人心道怪不得这一夜她总觉得心口跳得厉害,原是这一天中竟发生了这样多的事。
她生气,却只是气这些孩子不将她当长辈看待。
“我来你家可不是蹭吃蹭喝讨人嫌来了。”夏老夫人又道,“说到底你爹娘去得早,家中只有你一个男丁,十几岁便扛起家里这个担子——可怜的孩子,出了这么大事还咬牙忍着,委屈受了不少吧?”
陆瓒摇头道不委屈:“委屈倒谈不上,只是身上梵文消失,吃东西只觉没味儿,又常感燥热难当,皮肉烫得难受…”
谁知道那覆蕉这样厉害,过去二十多年还有这等后劲。
“覆蕉里掺的是曹魏时兴起的五石散,本是做药用,却因着贵且明目通神、强身健体,所以大凉、大齐贵族都爱饮这个。”夏老夫人是知道这物的,“是药三分毒,我看它却有九分,太祖、先帝不都因为常饮这个动辄惊恐易怒,最终暴毙而亡?”
陆瓒万般无奈——这样说来,他以后岂不也要如此?
“也不是全无办法。”夏老夫人又道,“当年你爹听说葱岭上有位不出世的高僧,抱着你千里迢迢去了疏勒,最后求了高人替你纹身。据说那位高僧有亲传弟子,只是不知道还在不在。”
葱岭…
“吐谷浑在西,疏勒过吐谷浑还要走上千里。”陆瓒长叹,“葱岭那样大,高僧的弟子也无处去寻…”
“当年端王也是如此,先帝见你纹了梵文后同寻常幼儿无异,便也有这打算。只是政务脱不开身,又不放心旁人,便将此事搁置下。”夏老夫人也叹,“若是先帝还在就好了,他是知道那位高僧同弟子的住处的。”
陆瓒只觉希望渺茫——先帝已经驾崩数年,他这症怕是无人能治了。
祖孙二人又将眼下局势分析了一通,最后陆瓒决意在天子赶来之前依旧逢迎端王,最好斡旋之余能救出大皇子拓跋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