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珣的嘴角瞬间垂了下来——陆舅舅一来肯定要绊着父亲,这样一来他又不能去骑马了。
天子将他放到地上,道:“佛奴,先去别的地方玩。”
拓跋珣退下后,被李遂意牵去一边。
陆瓒进东堂时,便恰好看到天子在收拾散乱一案的笔墨。
“陛下。”陆瓒行礼道。
天子抬头,见他今日依旧是穿了件浆洗得干干净净的旧袖衫。许是因为来时路上尚有积雪的缘故,及地裳被挽高了一尺,露出一双宽大的金色祥云笏头履来。
天子扫了两眼后说:“朕不是封赏了国舅不少东西,怎的还穿这间旧衣裳?”
陆瓒平视着他,慢慢道:“家父常言‘克俭于家’,衣裳新旧与否臣并不在意。”
天子又想起陆银屏。
“贵妃从前铺张奢侈,治好耳疾之后倒是简约起来。”他淡笑道,“可见泰山大人家训原是刻进骨子中,不过是因为意外才改变罢了。”
每次一想到她,便总想要笑。也不知道这女子除了相貌好还有哪里好,竟能让他装满整颗心。
“贵妃侍奉有功,国舅从龙亦有功。”天子执笔琢磨道,“如今国舅已是公爵,未免日后朝臣进谏,朕不好再加封。开国以来有几位异姓王,此次不如追泰山大人为广平王,到国舅这也算合理…”
“陛下。”陆瓒出声打断他道,“陛下,臣想辞爵离开元京。”
天子面上的笑容渐渐凝固。
“国舅应当知道,如今朕正是用人之际。”他放下笔,慢慢站直了身体,“国舅沉稳温厚,朕有心提拔你。待朕百年之后…”
他靠近了陆瓒,嗓音压得几乎让人听不到。
“待朕百年之后,国舅想拿回什么岂非探囊取物?”
陆瓒依旧平视着他,良久后才叹气:“那半块虎符,是陛下派人取走的,对吗?”
拓跋渊面色不改,爽快承认:“是。琢一在禁军府时,是朕派人将虎符取走。”
“陛下本就不信臣,虎符自然也不会真赐给臣。”陆瓒垂手看着他道,“不过,臣能理解陛下所做的决定…当初小四进宫时,臣发誓要三年内将小四接回。您信不过也在常理之中,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臣从未想过,小四爱慕陛下。”陆瓒无奈道,“既然她愿意跟着陛下,那么臣做得再多只会让她伤心。”
“爱慕”这个词,从自己心里想出来和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是不一样的。
天子面上泛起笑,又问:“既然你已知晓,为何还要离开?”
“臣幼年时误饮覆蕉,家父带臣上葱岭寻高僧医治,用秘法将药水纹在身上以压制药性。如今药效已过。”陆瓒老实答道,“陛下应当知道覆蕉的厉害,臣现下日日食不知味,身躯有如烈火灼烧,实在苦不堪言。”
天子恍然大悟:“你打算去葱岭?”
陆瓒点头:“是。”
“葱岭在疏勒以西,你若想要去那里,要穿过大魏和吐谷浑、于阗。”天子道,“那里少有城郭,居民追逐水草而行,可以说得上是居无定所。且他们同我们语言不相通,你去了能找到人都难说,更不要说上葱岭寻那位高僧…如此这样艰难,倒不如留下,朕替你一起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