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玉姨娘不怠慢了,也不发懵了,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但落在太夫人眼中,又别有一番意味在里头。她原是想拿玉姨娘打压沈夫人,没成想差点儿酿成大祸,以后是得斟酌斟酌再行事了。
沈月华有种直觉,她绝不能让沈钦把所谓“喜事”说出来。
“爹,女儿今日在秋宴上海见到了宁远伯府的六小姐,听说姑母有些脾虚,打算明儿去伯府看看呢。”沈月华转而看向太夫人,“方才一打岔,孙女倒忘了给祖母禀报这件事,姑母不过是脾虚,您不用担忧,也不知祖母有什么东西要捎给姑母吗?”
太夫人原本想问,但突然一听到独女生了病,心一下子就被揪了起来,还管什么喜事不喜事的,拉着沈月华的手把沈姑母的病从头到尾问了个遍。
沈钦则在一旁听着,已经知道女儿的意思,便也不再提这茬。
问清楚沈姑母应该无碍之后,太夫人这才松了口气,折腾了半天,她毕竟年老,早就觉得不中用了,挥挥手道:“都退下去吧……”
“等等。”太夫人想了想又道,“玉姨娘留下,你经书念得不错,今儿晚上就留在明柏堂念几部,也算为沈府祈福。”
玉姨娘给沈钦抛了一个幽怨的小眼神,他登时就被迷得失了方寸,劝道:“这府上会念经书的多了,娘就让玉儿回去吧。”
佛堂里阴冷,她那白生生的膝盖岂不是会跪肿了?
看着玉姨娘和沈钦眉来眼去,太夫人又想起了老太爷的那个小妖精,怒道:“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娘,就好好儿在正房里歇着!”
沈钦虽然沉醉在玉姨娘的温柔乡里,但孝道毕竟是本朝最大的纲纪,他哪儿敢不听,连忙应承了,不过还不忘给玉姨娘以抚慰的眼神。
有其父必有其子,沈钦和老太爷也是一个德行。
回到主母院里,沈夫人知道沈月华晚饭什么都没吃,不顾沈钦好容易来一趟,亲自去小厨房给沈月华下了一碗面。
“慢点儿。”沈夫人看着沈月华,脸上挂着满足的笑。
沈钦品着茶,觉得被无视了,故意咳了两嗓子显示存在感。沈夫人转头道:“老爷嗓子不舒服吗?”
“咳咳,秋燥。”
“哦。”沈夫人表示自己知道了,扭过头去继续幸福地看着沈月华吃面。
沈钦脸上挂不住,怎么觉得一向温顺的夫人突然有了刺儿一般,蛮不适应倒也蛮不一样的。他问:“可是娘今儿说了什么?”
“没什么,妾身乏了,怕是伺候不了老爷,老爷还是早些去甘蓝院歇吧。”
沈月华则一直默默地吃面,眼观鼻鼻观心,就当没她这个人。
沈钦端起茶喝了一口:“今日哪儿都不去。”
“哦。”沈夫人吩咐丫鬟,“品画,把暖阁的外室给老爷铺铺。”
沈钦蹙眉:“为何要睡外室?”
“老爷不是喜欢睡外室吗?”
此“外室”非彼“外室”,既然沈钦能一个月都宿在甘蓝院里,还来主母院子里做什么?
虽说沈夫人性子柔软,但她今儿被太夫人劈头盖脸一顿骂,还能没点儿脾气?
再说了,沈夫人只是软弱又不笨,还能瞧不出是女儿替她解了围又训诫了玉姨娘?做夫妻快二十年了,沈钦这样着实让她心寒。
被沈夫人一噎,沈钦又咳了两声,转向沈月华道:“华儿还在这儿呢。对了,你今日可见到了马才劲?可如意?”
“离得太远没看真切。”沈月华想了想道,“明日去给姑母诊脉,说不定还能见到。”
沈钦道:“要为父说就不用再相看了,今儿宁远伯爷也向为父透露了那么点儿意思,据说世子爷倒是对你的印象极好。”
说到自家女儿的婚事,沈夫人也不置气了,顺着沈钦的话道:“若是错过就不好了。”
沈月华放下筷子,用帕子摁了摁嘴角,笑道:“一切都等女儿明日从伯府回来再说吧,时候不早了,女儿就不打扰爹娘歇息了。”
面对嫡长女,沈钦居然隐隐地有种不敢驳她的念头。
像是在温阁老跟前一般顺从,也不知华儿这仿若浑然天成的气度究竟是何时养成的?要是天赐能沾了温府那头的气派就好了。沈钦这样想着,也没再多言,算是默许。
沈月华走后,沈钦偏过头,灯光闪烁,衬着沈夫人姣好的侧脸,还是和往常一样的婉约温柔,今日竟多了几分英气,让他心头激荡,一把横抱住沈夫人,朝内室走去……
次日午后,沈月华带着绿衣坐上马车。
宁远伯府不算近,在京城偏东的地界儿,在马车上就得耗一个多时辰。沈月华拿了一本医经在读,听着车外熙熙攘攘的人声,竟莫名觉得恍如隔世。她掀开窗帘,朝外头看去,铺肆林立,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好像还从没在酒楼里光明正大地用过饭。
大家闺秀拘束,如她这般还能时常出府行诊的已经好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