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沈月华有种被监视着的感觉,如同芒刺在背,她不动声色地放下窗帘,眼风往马车后面扫去,只看到一个灰色的衣角,衣角上的花纹貌似有些眼熟。
早就知道那人会所有行动,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沈月华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依旧安安静静地翻着书页。宁远伯府终于到了,绿衣扶着她下了车,她对黄车夫低声道:“若是有人要接近马车也不用声张,你只当没瞧见就好。”
黄车夫觉得这吩咐着实奇怪,但还是应了。
进了伯府,把拜帖奉上,不一会儿沈姑母就亲自来迎。沈月华福了福身子见礼,沈姑母将她扶起,亲热得跟自家女儿一般:“华儿许久没来了,姑母真是巴巴儿地想着呢。”
“正是许久未见姑母,特来请个平安脉。”
沈姑母笑了笑:“那倒也不用,前些日子我又诊出了喜脉,这日日被伯爷逼着瞧大夫的,身子可好着呢。正好,你今日回家也给你祖母说叨说叨。”
原来是有了身孕,怪不得面色看起来不太对。
沈月华不着痕迹地抽开自己的手,离她稍微远了些。
沈姑母已经年近三十,这些年又因为宁远伯府的家事思虑过甚,身子早就不如往日,沈月华看过她的气色和舌苔,料着她这一胎很悬,母子均安的几率不太大,还是小心点儿的好。
“华儿虽然医术不精,但多诊次脉也是好的。”
沈姑母摆了摆手,似是刻意不愿让沈月华诊脉,打马虎眼道:“不瞒你说,我现在一瞧见脉诊就心尖儿跳,可烦着呢。”
“那姑母多休息。”沈月华也不是那种会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人,既然人家推三阻四,哪儿还有上赶着的道理?
“哎呦,瞧我这记性。”沈姑母边走边道,“这又到喝药的点儿了,可千万不能错过去。华儿啊,伯府里枫叶通红通红的很是好看,姑母先让丫鬟带你去赏着,过会儿叫音姐儿去陪你可好?”
沈月华淡笑道:“喝药要紧,我独自去看看,音表妹若是忙就罢了。”
沈姑母唯一的亲女儿马向音,就是赏菊秋宴上的马六小姐。
“那枫叶是真的好看。”沈姑母笑得意味深长,指了一个粉衣丫鬟引路,便离开了。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枫叶,沈月华还能不知道谁在那里?正好她此行也是来找马才劲的,倒是如了意。
正值深秋,枫叶确实如火艳烈。
粉衣丫鬟把她送到小桥边上,福了福身子道:“奴婢就在这里等表小姐。”
“嗯。”沈月华想了想,“绿衣你也在此处候着。”
她独自一人踏上蜂腰小桥,踱步走进枫叶林,走了差不多几十丈的距离,眼前豁然开朗。枫树被围成一个圈,其中琴棋书画样样俱全,马才劲正着宝蓝色律紫团花茧的绸袍子,挥毫作画。
他听见有人进来,也不抬头,只是安静地画。
沈月华扫了眼案上的画,画得是昭君出塞,血红貂毛外袍,有着沉鱼落雁之姿。但细细看,那眉眼间的神态却是像极了马向雪。
恬静胆小,仿若一只需要保护的小雀。
“王昭君心性坚韧,世子这幅画的神态捕捉不甚到位。”
马才劲抬眸道:“沈小姐还懂画?”
“会看而已。”沈月华就着一旁的贵妃榻坐下,“画人先画神,这神不对,姿容就是再美也是枉然。”
“那沈小姐看这幅画的神情像谁?“
沈月华笑笑:“有些话还是不说出来的好,心知肚明即可。”
马才劲一愣,放下羊毫,坐到紫檀藤心的圈椅上,看着沈月华的神色终于起了波澜:“我怎么觉得沈小姐今日来府里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相看我,而是话中有话?”
“何来相看一说?”
“母亲有意让你我二人成亲,以沈小姐在秋宴上的表现,应当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女子。秋宴上你并未同我讲话,现在再来伯府,不是相看是什么?”
按照时下女子的常态,和男子谈论婚嫁事宜都应该做出娇羞状,但那套实在不适合沈月华。她云淡风轻地扫了眼马才劲,直截了当地说:“实在抱歉,世子没入了我的眼。”
“哦?”马才劲打量了一番她,讥笑道,“难道沈小姐真想做太子妃?”
沈月华脸色一冷,声音也失了笑意:“不是所有人都和世子一般命好,我只有一个庶出的弟弟,而且他尚还年少,没那些七七八八的心思!”
马才劲手里的茶盅一歪,茶水撒到锦袍上,还泛着热气。
他紧皱眉头,眸中渗出狠意:“你是何用意?”
“我是何用意?”沈月华把他方才的讥笑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声音清脆仿佛蕴着凛冽之气,“我今日来此是何用意,难道世子猜不到?还是要我辛苦些,一个字一个字地讲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