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微不足道的小官家女,一个是母仪天下的大陈皇后,谁都不会想到,她们二人能在暖阁之中争锋相对,并且沈月华竟隐隐处于优势!惨死重生后的沈月华,已经不在乎什么高低贵贱之分,为了沈家阖府安宁,为了复仇,她早已突破了极限!
皇后张皇地出去迎接明帝,而沈月华只是披上披风,悠然走出暖阁。
正殿内,明帝在左,皇后在右,底下跪着一片请安的宫女太监。沈月华装作步履虚浮的模样,由秦婉扶着,盈盈下拜:“臣女沈月华,请陛下万安。”
“抬起头来。”
沈月华面无表情地抬眸,如水双眸完全没有一丝惊惧。
明帝头发已经半白,他仔细看了半晌沈月华,点头道:“怪不得许太子昨日能跳湖相救了。”
沈月华被扶起,赐了座。
皇后笑道:“昨儿的事纯属误会,都是臣妾教弟无方。这不?臣妾今日特意来披霞殿给沈小姐表示歉意,没成想沈小姐这般大度,竟是要硬撑着身子要给玉儿针灸呢。”
果然能言善辩,把沈月华捧得这般高,是算准了她不敢在明帝跟前驳皇后的面子。
明帝颔首:“还算懂事。”
“是呢。”皇后的笑容里淬着狠毒。但沈月华就跟没听到她这番话一般,就这样怡怡然地坐在锦墩上,双手置于膝盖,犹如老僧入定,一点表示都没有。
皇后当然不能轻易放过她,笑了笑问:“沈小姐没什么要说的吗?”
沈月华轻轻摇头,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管你耍什么花样,我就是不表态,重病缠身虚弱无力,有本事咬我啊?
但毕竟是在位几十年的老皇帝,明帝看着皇后和沈月华打机锋,心里明镜儿似的,他惊讶于沈月华的胆魄:“只要公主痊愈,朕会赐你‘御医’的称号,日后也可行走宫内专为后宫女眷诊治。”
在陈国,御医和太医有细微的差别,御医类似于荣誉,只有贡献大的医者才会被赐予。
有意思,皇后的行事作风是威胁,而明帝则不吝赏赐,软中带硬。
沈月华笑笑:“多谢陛下。”
然后她就又沉默了,只是保持得体的微笑低头看脚尖。
皇后的心口像是被塞住了一样,恨不得抓住她的肩膀使劲摇晃出一两句话来:这人怎么好处照单全收,承诺却一句都不说呢!但她是皇后,虽然在濒临崩溃的边缘,还能貌似平心静气地问:“不知沈小姐何时能去中宫?”
沈月华这才偏过头看向皇后,一副“你都知道为何还要问我”的疑惑样子。
皇后死死地攥住拳头,生怕自己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明帝倒是饶有兴味地挑起眉:“朕竟不知,原来沈钦的闺女不像他那般软绵,应该是得了温阁老的耳濡目染。”
“外祖父是智者,臣女顶多有些登不上大雅之堂的小聪明而已。”
“那你可知朕今日为何来此?”
沈月华当然知道,他开口第一句话说的就是“大梁太子许鸣”,对一个帝王来说,能屈尊亲自来“看望”重病中的臣子之女,唯一的可能就是和政权牵扯上联系。说实话,沈月华昨晚想了一整也都没有想通许鸣的意图,只能见招拆招了。
但她说的却是:“圣意必定深远,臣女不敢揣测。”
“朕恕你无罪。”
沈月华抬眸,抿唇笑道:“陛下虽是君王,但也是圆玉公主的父皇,陛下的舐犊之情令臣女实在感动羡慕。”明明清楚却假装不知,还引到圆玉公主的身上,她是不想在摸不准的话题上多做停留,跟这些执掌生杀大权的人交流,得谨慎太多。
真是个有意思的丫头,明帝也顺着她的话道:“昨日之事确实过分了,朕要你个准话,你会不会尽心医治圆玉?”
“会。”
“何时?”
“两日之内。”沈月华咳了声,意味深长地瞟了眼皇后,低声道,“臣女受了风寒,若是贸贸然上手,唯恐损了公主的万金之躯。”
明帝正色道:“但你要知道,公主痊愈你才能活着出去,而一旦公主当真有损……你沈家满门的性命也就危险了……”
皇后眼睛一亮:“正是如此!”
皇帝果然不一样,沈月华“虚弱”地跪在地上,良久后才缓声道:“臣女想请问陛下,若是没有臣女,若是家父和整个太医院都救不回圆玉公主,陛下会让太医院的太医们都为公主陪葬吗?”
明帝暗暗地蹙眉,没有说话。
沈月华接着道:“陛下仁德,向来‘得病容易治病难’,如若病死一个人便要一名医者陪葬,那这世上怕是无人敢研习医术了。”
明帝这才道:“你继续说。”
沈月华抬眸笑笑:“若无臣女,公主必死无疑,如今却要以臣女满门的性命相要挟,陛下认为妥当吗?对臣女公平吗?臣女顶着巨大的压力,抛下好不容易才怀有身孕的母亲进宫,只为能救公主一命,在宫内却遭受了几乎灭顶的灾祸,这又妥当和公平吗?”
“你想要什么?”
沈月华郑重地磕头道:“治病救人乃医者宏愿,臣女不要陛下赏赐,阖家安稳便好。臣女唯一所求的,不过公平二字罢了!”
披霞殿的正殿内针落可闻。
太监总管高杰额角直往出冒汗,他还从没见过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能在皇上跟前如此直言不讳,这女子的胆色也太惊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