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心里忐忑了起来,她很清楚明帝的为人,明帝唯才是举不论亲,所以温阁老等重臣才能从小小举子坐到如此高位,而沈月华这一番言论滴水不漏,在高压下还能保持头脑清晰,绝对是个人才。
其实沈月华虽然跪着,但却一丝都不担心。
她也是沾了前世为明帝治过病的光,才能大概摸到明帝的性子。
明帝不是昏君,甚至算贤明君主。现在陈国积弱主要是因为内部腐坏已久,以他一人之力难以回天,而大齐和大梁地理优势突出且数代经营得当,这才使大陈愈发落于劣势。
“把沈小姐扶起来。”明帝扫了眼皇后,用几乎没有波动的声线道,“自己捅出来的篓子就自己收拾,沈钦把整个太医院管理得很好,朕还没撤换他的打算。”更何况大梁太子那里也不知是何心思。
沈月华松了口气,露出舒缓的笑。
皇后却一整颗心都沉了下去,相比于吕荣轩,当然是她的亲生女儿更重要。她此刻射向沈月华的目光堪比毒箭,沈月华却浑不在意。经历过前世的凄惨,这点怨恨算得了什么?
披霞殿终于恢复了清静。
沈月华吞了一粒药丸,苍白惨淡的容色渐渐好转。她突然兴起,打算绣两朵海棠花。秦婉犹犹豫豫地问:“小姐,真的不去吗?”
“去拿胭脂色的丝线。”
“哦。”秦婉走了两步,又回头,“圆玉公主不会……”
沈月华笑道:“风寒没一天好不了的,放心吧。对了,小厨房的那碗药是给你的,再喝两天就不会难受了。”
秦婉瞧她气定神闲的模样,只好福了福身子退了下去。
吩咐小宫女去拿丝线,她没有去小厨房,而是拐了个弯儿回了自己的屋子。换上一件低调的宫装,秦婉从后门溜出去,居然有功夫在身,迅速地往北方走去。
“叩叩叩。”
“进来。”
秦婉走进去,对着一个身穿玄黑大氅男子的背影跪下,恭敬道:“参见主子。”
男子转过身,嘴角勾着一抹笑,赫然是大梁太子许鸣!许鸣抬手虚扶了一把:“她果然装了病,把情况详细说说。”
秦婉事无巨细地说完,许鸣双手十指交叉顿了会儿,道:“告诉她你改变主意了,想跟她回沈府。”
“啊?”秦婉迷惑了一下,但立刻抱拳道,“遵命!”
等秦婉出去后,许鸣走到紫檀小几前,捧起茶喝了一口,对张肖吩咐:“去做吧,要没有任何痕迹。”
悄无声息杀人的时机自然是夜黑风高。
当晚,寒风凛冽,中宫偏殿檐下的灯笼摇晃得很剧烈。守夜的太监用薄薄的毯子拼命裹住自己,困得睁不开眼,小鸡啄米似的打着盹儿。像是有一阵风吹过,他一个激灵,但睁开眼又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但其实异样已经出现在偏殿的寝室。
张肖一身黑衣,像一只举止轻柔的猫一般蛰伏在地面。屏风外榻上的宫女脑袋一歪,陷入昏睡。张肖匍匐到架子床边,圆玉公主好不容易才入睡,眉头依旧拧成个疙瘩,仿佛梦中也是极痛楚的。
一寸长的银针,针尖闪着寒光。
只要插进百汇穴,圆玉公主就会无声无息地死去,看起来就跟没有得到及时医治死掉一模一样。到时候不管是明帝还是皇后都会要了沈月华的命,届时放眼整个大陈,能救沈月华的人就只有大梁太子。
许鸣要的,是她感激涕零地生死相随!
“嘶――”
一粒黄豆般大小的血珠从沈月华指尖渗出,她随手拿帕子抹掉。这还是她第一次刺绣时戳中指尖,不由吃痛地蹙起眉尖。这时,秦婉掀起帘子走了进来。她拖着一个红漆描金海棠花小托盘,上面放了些点心:“小姐歇歇吧,仔细熬坏了眼睛。”
沈月华把针插进刺绣棚子里,端起一盏清茶润了润唇。
“奴婢瞧小姐晚饭没吃太多,这是一些糕点,您尝尝?”
沈月华轻轻地咬了一口,点头道:“不错,甜而不腻。”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弯起嘴角露出牡丹般绚丽的笑颜。
秦婉看得一愣,下意识地问:“小姐为何会笑?”
“无他。”沈月华把那块桂花糕吃完,用帕子擦去糕点渣子,笑问道,“这桂花糕是谁做的?”
秦婉带着得意的神色:“是奴婢做的。”
“可还能再甜一些?”
“再甜会不会就不好吃了啊?”
沈月华想了想道:“尽管试试,若是能再甜的话,我想向你学。”
某人可是最嗜甜的。
秦婉笑答:“好嘞。”她扫了眼绣花棚子上已经出了雏形的海棠花,使了个眼色让随侍的小宫女下去,突然跪地不起。
“你有事相求?”
秦婉咬了咬牙道:“奴婢想通了,若是能在小姐身边当个贴身丫鬟,就是出宫奴婢也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