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反了!反了!”太夫人怒气冲冲,还想把沈夫人拎起来骂一顿。
但一直跟在她身后的李妈妈却瞧出了不对劲,大小姐这般反常,院里出现了这么多陌生的面孔,八成是出了大事,希望夫人好好儿的。沈夫人一向心慈仁厚,下人们哪个不喜欢这种主子?
内室,血腥味儿依旧浓郁。
两个小哥儿哭得声嘶力竭,任凭婆子们怎么哄都不行。
沈月华站在床前,看着沈夫人安详的模样,心酸难以自抑。沈夫人求仁得仁,她这一世虽然软弱可欺,但却是个不能再称职的母亲。
太夫人走进来,首先听到的自然是婴儿的啼哭声。
她登时就变了脸,阴沉怒气全没了,瞧着白白胖胖的两个哥儿,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两个孙子,啧啧,一下有了两个孙子,真好,真好啊。”
李妈妈低咳了两声,提醒她:“太夫人,您看看夫人。”
“她有什么……”埋汰的话几乎脱口而出,但想到沈月华,她生生把话吞了进去。把孩子教给婆子,太夫人走到床跟前,心里还犯嘀咕:不就是生了孙子吗?架子这般大,居然都不起来行礼了!
有些不对劲。
沈夫人眼睛紧闭,面色惨白,瞧着一点儿生气都没有。难不成?太夫人微微揪心,再联想沈月华失态的样子,大声道:“媳妇死了?”
沈月华和沈钦同时看了她一眼。
饶是孝顺得没有底线的沈钦也没有搭理他。
怪不得,怪不得了!太夫人难得地想起沈夫人之前的种种,这样想想,有个家世好脾气小的儿媳妇也挺不错。她觉得眼眶发酸,落了两滴泪。
既是生日,又是忌日。
沈月华把玉姨娘和沈星零扔进柴房,沈夫人的灵堂决不允许她们踏足。先让沈夫人走得安详,这笔血帐再慢慢清算。
傍晚,温府的人几乎都来了。
温阁老仿佛一夕间老了十岁,以前身体硬朗得完全看不到疲态,今天却柱了拐杖。大舅母偷偷告诉沈月华:“公爹听到……晕过去一次。”
沈月华忍着伤痛,帮温阁老诊了诊脉。
他本就心脏不好,这个节骨眼儿,谁还能承受住他再出问题?
幸好平日调养适宜,不碍事的。
温阁老木愣愣地坐在圈椅上,摆摆手,示意所有人都下去,他想单独跟小女儿说会儿话。周遭一下就安静了下来,静得又有些心里发慌。
他就那样坐着,双手撑在膝盖,重重地叹了口气。
说话?
说与谁听?
夫人早逝,小晴又走了,他却还得硬撑着活下去。天下未定,温家未稳,他以何颜面去面对先祖?面对夫人?
“爹爹,消消气,他们都是好心呀,没必要生气的。”
恍惚间,小晴稚嫩的声音又回响在耳畔。
他这个单纯善良的女儿啊,永远都学不会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一点,倒是像足了夫人。小小的女孩儿趴在他背上,脆生生地道:“爹爹,娘亲让小晴照顾您,小晴学刺绣好不好?将来给爹爹做袜子!”
深深地吸气。
风灌入胸腔,却还是挡不了汹涌的泪意。
老泪,纵横。
“白发人啊……”温阁老哀叹,“送黑发人……”
担心温阁老支撑不住,沈月华静静躲在屏风后,等了许久,才能听温阁老颤抖着说出这样一句话。清亮的眼泪突然滚落,这是怎样的痛?
“华儿,进来吧。”温阁老轻唤了一声。
沈月华缓缓绕过屏风走过来,她蹲在温阁老膝前,伏在他膝盖上,狠狠地恸哭。
温阁老紧闭双眼,眼泪挡不住地流。
祖孙二人,虽然人生阅历不同,差距很大,但却有着相似的心境。“没有经世治国的大志愿,唯求亲人安好,不受战争飘零之苦。”这是沈月华的愿,却何尝不是温阁老的求?
屋外,徐依柔和宋兴书也来了。
宋兴书看到顾呈瑜,惊了一下,但随之想想沈月华的风度气派,也能理解。他牵住徐依柔的手,附在她耳边道:“别担心。”以他认识的沈月华,绝不会消沉堕落,但……大概会有很多人倒霉吧。
这时,守门的下人进来报:“老爷,有个不认识的贵人要进府吊唁。”
“贵人?”沈钦看了眼顾呈瑜,“是何人?”
沈府的下人毕竟见识不多,他想了想才道:“好像是姓许,小人不记得京城有哪家大户人家姓许。”
大梁太子许鸣!
院内稍微对时局有所了解的人都看向顾呈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