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明堂,李妈妈急匆匆地走出来,欲言又止。
沈月华斜瞥了她一眼,声音清冷:“祖母起了?”
“太夫人让大小姐回去,她今儿累了。”李妈妈抿抿唇,艰难地劝道,“大小姐,老奴虽然没什么资格,但还是想说一句,人死不能复生,小少爷们还在这里呢。好不容易刚睡下,不如就别把他们吵醒了?”
“小少爷们在哪儿?”
“和太夫人一起睡着呢。”
沈月华直接起身,朝内室走。李妈妈想拦却不敢拦,只得小声道:“大小姐啊,太夫人年纪大了,她还是您祖母啊。”
就像一滴水掉进大海,这番话连一丝波纹都没有荡起。
李妈妈认命了,默默地跟在沈月华后头,只祈祷过会儿不要太激烈才好。以前是知道大小姐强势,但没想到夫人死后,大小姐跟六亲不认似的,狠得仿佛不似一个女人。
守夜的丫鬟听到声响,连忙把蜡烛点起。
沈月华长驱直入,红裳掀起床幔,太夫人穿着寝衣,左右手一边儿抱着一个小少爷,睡得颇为满足,一点儿都没有沈夫人刚逝世的哀痛。沈月华也不多言,直接伸手把离得最近的小少爷抱起,交给红裳,紧接着又打算去抱另一个。
老年人睡得浅,太夫人被惊醒后,圆睁着眼怒道:“这是干什么?!”
沈月华不容分说地把另一个小少爷抢过来,抱在怀里。
“死丫头!”太夫人一跃而起,闪了腰,疼得脸色煞白。
这一声厉喝,倒是把两个婴儿吓醒了,同时“呜啊呜啊”地朗声大哭了起来。沈月华冷冷地看着怀中的孩子哭,没有去哄,任由他哭得声嘶力竭。
太夫人心疼得跟什么似的:“死丫头你快哄哄啊!”
沈月华冷声道:“我等祖母穿戴好。”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走出内室,去了明堂。小少爷们哭得愈发大声了,她吩咐人把奶娘叫过来。奶娘是沈夫人生前精挑细选的,在奶娘怀里,他们倒也止住了哭泣,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沈月华。
沈天赐建议:“不如把他们送下去?”
沈月华摇头:“为自己娘亲讨回公道,他们非看不可。”
“嗯。”沈天赐太懂沈月华了,她原本就不是情感泛滥的人,这世上能让她真正珍视的人没几个,一旦失去,那便是天塌地陷般的悲痛。更何况,只是和沈夫人简单相处了几年,他也是真心将这位慈爱的女人当母亲看,也想不顾一切地替她讨回公道,遑论沈月华?
没等多长时间,不仅太夫人匆匆忙出现了,沈钦更是得了下人禀报,也赶来了明堂。
沈月华坐在椅子上,凉凉地瞥了眼太夫人,没行礼没出声。太夫人的一整颗心全在那俩孙子身上,巴巴地盯着看,蹙眉道:“你究竟要做什么?别把哥儿们给冻着了!”
三伏天,还能着凉?
沈月华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没搭理她。
“沈钦,也不管管你的好闺女!”太夫人晓得自己说话怕是永远得不到回应,索性支使沈钦来问。沈钦顿了顿,看着沈月华冰寒的面色,竟也是心里发虚,道:“华儿许是在等什么人,娘耐些性子吧。”
太夫人气了个倒仰,这都什么世道啊!做长辈的居然还要看孙辈的脸色!
不过她也不想想自己到底有没有长辈的样子。
一盏茶品完,该来的人都来齐了。雅姨娘乖乖地立在沈钦身后,这些日子也是被折磨得失了神采。生了个只会闹事的沈星敏,她也是倒霉催的。而沈星芹则默默地挨着沈月华而坐,连头也不太敢抬。
至于被捅了一簪子的沈星零,和发髻散乱的玉姨娘,也被带到了明堂。
亥时三刻,原本应该是万籁俱静的熟睡时辰,沈府太夫人院子的明堂内却是灯火通明。所有主子都到齐了,主子身后都站着下人,人很多,不过却针落可闻。
“华儿,不如让零儿坐着?”沈钦抿抿唇,看着浑身血渍唇色惨白的沈星零,心生怜惜。
太夫人听到这话,总算把视线从两个孙子身上移了出来,蹙眉道:“华儿是疯了不成?好端端地竟使出这粗野的手段!”但也只是说说罢了,连吩咐下人去扶都没有,到底在她心目中,为庶出孙女说句话已经是莫大的恩德了。
沈月华冷笑一声,俯下身子,双眸的视线寒冷似铁,带着嘲弄:“沈星零,听到了吗?”
沈星零咬紧牙关,狠狠地瞪着沈月华。
“饶你再怎么讨巧卖乖,不过是像条狗一样可以随意丢弃!”沈月华想到沈夫人每天必喝的补汤,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沈星零。
“那又如何?我还是赢了!”沈星零终于不再故作柔弱,眉目言语间的阴狠让在场诸人都心中一悸:没想到四小姐居然也是个狠角色!
沈月华的手指慢慢攥起,指甲嵌入掌心,疼痛让她冷静。
她寒声道:“是,不过这赢的代价,我要你一辈子都承受不起!”
“呸!”沈星零啐了一口,肩胛的伤口裂开,疼得她“嘶”了一声,“用沈夫人的命换我的命,沈月华!你越是心疼!我就越赚!”
沈钦瞠目结舌地看着二人唇枪舌剑,眼前瞬间模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