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夫人突然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珠子,十分激烈地反对:“不可!绝对不可!”
袁郎声音温和,看向袁夫人,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一张笑脸,却让袁夫人每每不寒而栗。他笑着问道:“母亲信不过儿子?”
“怎么可能呢?”袁夫人心虚地低头。
一丝冷笑从嘴角一闪而过,他又看向袁族:“所以,爹以为何如?”
“尚可,明日圣上寿辰,我儿就去帮为父请假,就说是……重病缠身,哦对,昨日的婚礼没有办成,也说作这个缘由吧。”中午的一腔热血几乎将他的勇气全部耗尽,袁族毕竟年迈,只觉得浑身虚浮,连步子都不太稳。
把袁族送回书房歇息,小厮给袁郎带来一封沈月华的回信。
袁郎将信打开,越看,脸上莫名的笑意愈发深刻。青衣小厮好奇:“大爷是看到什么好消息了吗?”
“当然。”他将回信揉作一团,一使劲,信笺化作齑粉。
“这,这这……怎么就毁了呢?”小厮瞪大眼,十分不解。
袁郎笑而不语,信步走回正厅,袁夫人还在厅内,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仿佛在极力思索着什么。“母亲还有事?”他突然出声,把沉浸在思绪中的袁夫人骇了一跳。
袁夫人眼睛微铮,忍不住站了起来,直视着袁郎。
“管家是母亲心腹,想必该说的和不该说的都讲了吧?”袁郎口舌有些干燥,顺手端起茶盅呷了一小口,润润嗓子。
袁夫人尽量使自己镇定下来:“你故意把宜婷郡主她们放进来的,你……”
“母亲心中有数即可,没必要说出来。”袁郎慢慢走近袁夫人,高大的身体投下的阴影将她罩住,矮小的袁夫人就像是被猎鹰锁定的小动物,但从身量上就看出了她的孤独无助。
“朗儿,你自小由我亲自抚养,这份恩情,难道你全忘了吗?”袁夫人苦苦相劝,“鑫儿命薄,如今在黄泉路上都那般孤单,你,你是他大哥啊。”
袁郎看着她,表情渐渐变得冷酷无情:“所有养恩,在八岁那年就全没了。尤其是当我见了崔妈妈之后,母亲,您还记得崔妈妈吗?”
崔湘!
袁夫人“咚”的一声坐到圈椅上,神情呆滞:“她居然还活着……”
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就为了让袁郎知道真相,就为了报复她――恶毒自私的主母!袁郎八岁时,多年未孕的袁夫人突然有了孩子,还一举得男。原本被袁夫人当亲生儿子养的袁郎就成了弃子,不,连弃子都不如,他也是在那一年沾染了许多恶习。
很显然,袁夫人想把袁郎养废。
但年幼的袁郎不可能懂。
要不是袁族倚重他,把愈发叛逆的他扔进军营历练,想必现在的袁郎八成是个脑满肠肥的纨绔了吧。也就是在军营,他结识了很多优秀的人,机缘巧合,遇到了全身瘫痪的恶臭扑鼻的崔湘。
其中艰辛自不必说,当崔湘精准地说出他的胎记,说出他娘亲的名姓身世背景后,他真的没法不相信那位老妪竟然就是幼时照顾过他的奶娘。
真相很残酷,血淋淋地让袁郎一夜间成长了起来。
包括袁夫人如何仗着娘家权势让他娘亲自贬为妾,如何由于嫉妒毁了他的外祖家,如何发现自己可能不会有孕之后整死他娘亲,如何把他抢走,又如何把他遗弃……
原来所谓养恩都是假象!
自那之后,袁郎就将崔湘奉养了起来,慢慢开始自己的报复计划。意外?只要做得足够完美就能不被任何人怀疑,他还记得袁鑫掉落山崖时惊恐的双眼。这个从小就把他踩在脚底的弟弟,怕是永远都不会想到,自己会死在向来对他恭恭敬敬的大哥手里?
还没完。
袁府是被袁夫人的娘家强拽到了黎王的阵营,要想彻彻底底地报复袁夫人,那就要把握袁府的大权,从黎王系脱离出来,然后推太子上位。温府是太子党,沈月华应该也不差。
能与沈月华交好,还阴错阳差地与大齐郡主有牵连,这是制胜的关键。
万幸,他做到了!
沈月华回信里微妙的拉拢之意,他读得懂,也会很漂亮地回应。袁郎直起身子,大步从正厅离开,只留给袁夫人一个冷酷黑暗的背影。不行,袁夫人打了个激灵,要回娘家好好商量一番,绝不能坐以待毙。
夜,很沉。
晨曦,漾着微暖的光。
沈月华穿上御赐的改良版御医官服,走到双胞胎的小隔间里,她让绿衣和红裳在门外等候,自己静静地看了会儿双胞胎,眼圈儿泛红了一刹,但转眼便没了痕迹。
若是沈夫人尚在,此刻也应该穿着诰命服饰,和她一起进宫吧?
娘,你知道吗?女儿好想你……
清亮的泪珠,无声无息地坠落,“吧嗒”,滴在小明哥儿的额头,他嘟了嘟粉嫩的小嘴,翻了个身继续熟睡着。
“大少爷!”绿衣听到脚步声,转身,看到沈天赐时惊了一下。
沈天赐显然是困极了,状态极其不好,也不知昨日做了什么竟把他熬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