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为是青柳绿燕和钱嬷嬷，哪个不是心里门儿清。

钱嬷嬷更是巴不得她出丑，好出了她心里这口被乞丐打压的恶气，于是她赶紧道：「还不快把新娘子送进去！」

轿子刚起，花轿里就传出来明辛璃的声音，「停下。」

起到一半的轿夫愣住，不知该如何做，紧接着又听见明辛璃的声音，「怎么，这么快就不听主子的听下奴的了？」

有裴府的人看着，钱嬷嬷也不太敢当着他们的面儿来一场以下犯上，便使眼色让轿夫把轿子放下，换上一幅语重心长的口吻对轿子里狠狠道：「我的小姐，怎么这没进儿门就说话了啊。」

钱嬷嬷故意将声音提得很高，揭明辛璃的丑比母鸡下蛋还要高兴。

「呵，我若不出声，国公府的脸面岂不是就让你这贱奴给丢光了？」明辛璃的声音不轻不重，语气中的怒气拿捏得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得她因此恼羞成怒而失了体面。

钱嬷嬷被这么一骂，脸色难堪，只能忍气吞声的忍下，心中却愈发的不忿了。

「这位裴府的嬷嬷。」明辛璃清丽的声音再度响起，语气不卑不亢，「我记得裴大人下得聘礼是以正妻之礼而赠，聘书上写的也是娶正房之妻，你们如今开侧门迎我，可是忤了裴大人的意，忤逆裴大人的意思，这个罪名，你们担得起吗？」

「当然，」明辛璃停了一下，红唇微勾，发出一声嗤笑，「若如是裴大人改了意，要纳妾，那还望裴大人重新提亲，才不失了两家的和气，毕竟我想，裴大人与我国公府联姻的本意，也不是要鱼死网破吧。」

听明辛璃说完，绿燕倒吸了口凉气，心里憋著暗道：这婆娘莫不是知道自己要死，已经疯了不成？竟敢这样对裴府的人说话！

她还沉得住气，青柳却沉不住了，要知道，若是这些话传到裴玄辰耳中，裴玄辰一个不高兴，她们都得给这个疯子陪葬。

青柳赶紧赔笑道：「我们家小姐高兴过头了，嬷嬷您别往心里去。」

谁知站在侧门的嬷嬷却低着头露出一个端庄的笑，她两步走上前来，「这么多人里，还是只有小姐最有骨气，怪不得主子能做主子，丫鬟永远是丫鬟。」

她说著走上前去将正门推开，门内的一切都已经照正妻的礼仪布置妥当，裴府上下大半的人都在门后等著了。

正门里走出两个仪态端庄的婢女，其中一个笑着说：「我们家大人说了，没有骨头的人不能进裴府正门，如今姑娘得了这个资格，请下轿子吧。」

花轿门帘被人撩起，明辛璃垂著眸，从盖头的缝隙里看着脚下的路一步步的走了下去。

这时钱嬷嬷殷勤的要去扶她，心里盘算著能跟着她进去混个脸熟也是赚著了。

谁想裴府的人先一步扶过了明辛璃，一巴掌打开了嬷嬷的手，对她们道：「其他人若是要进，就得走侧门去小厅了，正厅可容不得你们。」

明辛璃任由她们扶著，默不作声的看着脚下的门槛，提脚跨了进去。

在前脚踏入裴府的一刹那，压在她心上那颗名为复仇的石头仿佛又狠狠的往下压了一寸。

她知道，这一脚踏进裴府，就再难有回头路了。

「哦？她是这么说的？」

流水小亭内，四面垂著轻纱，两只修长的手指正夹着一颗白玉棋子，这双手白皙而有力，把棋子一按一提之间，能隐隐看见手背上细骨。

「嗯——也算没有找个傻子来敷衍本君。」

坐在亭里的人手腕一动，捻著玉子的手撩起似云似雾的轻纱，他有一双长而不狭微微上扬的凤眼，弯眸的笑意融化不了那双能冻结万物的墨眸，美得像是从妖鬼异志里走出来蛊人心智的魑魅魍魉，但眉宇间却又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沉沦与慵懒。

若说世间当有邪神在世，那便不过是『裴玄辰』三字。

他只需立在此处，便能让人从他身上读出话语来。

满天神佛不渡我——

那便要这一切，入我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