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老祖母说了这么多，明辛璃的心绪也由一开始的轻快变得逐渐沉重起来，眼瞧着老祖母也有些发困了，她便起身搀扶着她，「祖母，要不我扶您下去歇息吧。」

她抚著老祖母回到卧寝，进门便闻见了一股让人舒心的香味，她瞥了一眼香炉里升起的白烟，一边服侍著老祖母睡下一边向旁边候着的侍女问：「这炉子里是什么香？」

「回姑娘的话，这香是上品洛神香。」

洛神香，明辛璃在心里低低的念了一句。

倒不是什么太罕见的香，品次稍次些的街上也都有卖。

明辛璃也没有多想，就轻轻合上门出去了。

京中裴府早早的熄了灯，黑墙灰瓦的大院就像是一头在京中蛰伏著入睡的野兽，旁人只敢远观而不敢靠近。

此时已然是深更半夜，府内寂静得只有风吹拂过窗户缝隙的声音。

裴玄辰已经歇下，月光从半掩的窗户外落在他的脸上。

他睡得并不安稳，好看的眉紧蹙著，额头上挂著细密的汗珠。

梦里，他在一片黑暗中与龃龉前行，远方忽的出现一点光亮，他寻着光亮而去，却见一点红色飞旋空中，一滴血色从黑暗中落下，一瞬间血红色入江涛一般汹涌的朝他涌来，他后退着想逃，却又被无数双手钳制住而动弹不得。

终于这血色的江涛吞没了他。

淅淅沥沥的雨打在他的脸上，他站在破旧的裴府门前，殷红的鲜血从台阶上流下，一阶阶的流到他脚下，才满三岁的小妹仰面横尸在门槛上，母亲一手还护在她的脸上，院内正中躺着一具无头尸体，孤零零的头颅滚落在一边，是他父亲死不瞑目的脸。

裴府上下一百八十二口人，染红了一切。

仿佛他又是那个年仅十岁，站在裴府门口的少年。

一道惊雷猛然劈下！

「哈——」裴玄辰猛吸一口气惊醒坐起。手上下意识的将身下的被衾抓成一团。

「大人。」外面传来了沧溟的声音。

旁人的声音将裴玄辰拉回现世，外面仍是平静的夜。

他紧绷的身子渐渐放松下去，低低的吐出一口气，撑手按著额头，柔软的发丝划过他的指缝，黑暗中的眸光低沉晦暗。

裴玄辰下意识往旁边一抹，却只抓了个空。

这自然不是他头一回做这个噩梦，只是上一次做这个梦时，醒来明辛璃睡在他的身边。

不过她睡得太沉，根本没有吵醒他。

那时瞧着明辛璃的睡颜，他都忍不住想她到底是对他有多放心，才敢在他的怀里睡得那么熟。

但转念又一想，似乎明辛璃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也睡得很好。

外面的沧溟久久没有听见动静，以为方才听到的风吹草动是自己的错觉，正欲走时，身后的门却被打开了。

沧溟回过头，看尽裴轩城身上披着大氅站在门边。

和往日的气势逼人不同，此时的裴玄辰在月色下显得有几分慵懒，未经梳理的头发柔顺的披下，像是要被今夜这明朗的月光染成白色。

「大人，可是属下吵到了您？」沧溟立即躬身行礼，将头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