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虚虚实实,反正都这么传,说太后是因为膝下空虚,见人家母女情深,想起她从前待忠勇侯夫人那样好,心里更泛酸,便抢了章老夫人的念珠。
简直孩子一样。
裴子瞻却觉得,杀伐果决了半辈子的人,就算上了年纪,也不至于如此。
他因在外行事荒诞,进宫的次数并不多,章太后对外的态度是不待见他,懒得见他。
但他进宫的几次,所见章太后手上,都是这串念珠,从没换过。
若是日日都带在身边,那便是格外珍视的宝贝,怎么能是一时眼馋心热吃人家母女的醋,耍小孩子脾气随手枪来的呢?
他盯着那串念珠看得有些久了,章太后沉了沉声:“在看什么?”
裴子瞻匆匆收回视线,也不准备骗她,径直道:“这是忠勇侯夫人进献的那串念珠吗?”
章太后拨着念珠的那根手指一顿,旋即恢复如常:“子瞻,霍家不用。”
裴子瞻面色一僵,不解看她:“可先前您从……”
“霍家,不用。”
章太后顿着声,重新与他强调了一遍。
裴子瞻垂下眼,掩去了眸中所有情绪,好半天后,他轻声开口,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委屈:“皇祖母,那我若不是为了得罪霍家呢?”
章太后呼吸一滞:“那你说说看,打算怎么说服我?”
她说说服,裴子瞻心下一沉。
傅清宁真有这个分量。
可他不是太明白。
裴子瞻沉默良久,抬眼去看:“皇祖母曾经答应过我,将来事成之后,您许我一个承诺,补偿我这些年在外名声尽毁。”
“换一个。”
章太后又笑了,可是她唇角上扬出来的弧度,却偏偏染上些许戾气。
裴子瞻深吸口气:“若一定要这个呢?”
“子瞻,你想在孤这里试探出什么?”
裴子瞻骤然心惊:“我没……”
“孤这双眼,看过太多人,太多事,你没有?”
裴子瞻便不说话了。
章太后好像也没打算跟他计较,缓缓起身,在他身前不远处站定,另一只手抬了抬,落在裴子瞻头顶上,揉了一把之后,轻拍着:“你是个好孩子,孤信任你,也器重你,你是怀德太子的嗣子,就是孤的亲孙子,咱们祖孙之间,没有秘密,知道吗?”
可其实是有的。
傅清宁,就是那个秘密。
裴子瞻抿着唇说知道:“我原本想着,金陵形势会越来越复杂,我在这时候突然回京,恐怕众人猜疑,此时借明仪郡主将霍家也一并开罪,做派一如从前,那些人大抵就放下心了,今后若要做什么,没人盯着我这个浪荡子,便方便很多,所以才……如此行事。”
他低着头,声儿也闷闷的:“并非有心要唐突郡主。其实她……她很好。”
章太后笑着说是啊:“她是很好,但你不是她的良配。”
裴子瞻一颗心登时沉入谷底:“可皇祖母,您知道我不是……来日我堂堂正正立于人前时,难道也不能是……”
“尔虞我诈,波诡云谲。”章太后摇头叹气,手垂下来,改落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子瞻,选了这条路,就别去沾染映映那样干净纯粹的孩子了。”